鏡·辟天 十七、哀塔女祭(第4/9頁)



金光只是一閃,便掠入了小門背後,凝定在地上,化為一條蟠龍。

門一關,祭壇底下便又陷入了密閉的陰冷氣息裏——千古沒有人曾進入過這裏,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小小的門背後,卻隱藏著大得令人吃驚的空間。

巨大的密室內一片黑暗,只點著一支小小的白色蠟燭。蠟燭下,盤膝坐著一個纖秀的人影。

那個人靜靜匍匐在黑暗最深處,仿佛剛從長久的沉睡中醒來,深藍色的長發如同水藻一樣垂落到地上。她穿著一件樣式奇特的大紅色衣服,衣裾竟然拖在地上長達一丈,襯得那個人仿佛就坐在一片燃燒的烈焰上。

在龍神掠入的刹那,她靜靜地擡起了頭,優雅地行了一個禮:“神啊,七千年後,我終於又看到了您。”

龍在黑暗裏看著她,在微弱的白色燭光下,她的額角光潔而睿智,那樣的輪廓隱約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熟悉,宛如宿命的陰影。她擡頭寧靜地看著神袛,於是它便看見了她奇異的眼眸——那是一雙不屬於海國人的、火焰般的眼眸。

“溟火。”龍低吟了一聲,眼裏湧出柔和的表情,看著那個坐在黑暗裏的女子。金光一閃,已然盤繞在她身側。龍輕輕低首,觸摸到了她的頂心——她身體竟然是熾熱的,完全不同於一般鮫人的冰冷,仿佛有火在身體裏靜默地燃燒。

龍神看著紅衣女子,欣慰:“女祭,你從哀塔裏出來了麽?”

“是的。”她擡頭看著神袛,臉上的表情似悲似喜,再度以優雅的姿態恭謹地行禮,用額頭觸碰它的金鱗:“神,無論滄海桑田,溟火都會回到您身畔。”

那一刻,龍神明月般睿智深沉的眼睛裏,也閃過了一絲晶瑩的光亮。

“真是難為你了……”龍神喃喃嘆息,“七千年前純煌戰死後,我又被困在蒼梧之淵——我聽說過你後來的事。”

海國的神袛垂下了頭,用尾巴輕輕拍打她孱弱的肩膀,似是無聲的安慰。

“純煌……純煌,真的死了麽?”溟火擡起了頭,仿佛想哭泣,卻最終無淚——或許,是因為身體內火焰的力量,讓所有的淚水都已經被灼幹?

——這個紅衣女子,是被海國子民稱為“哀塔女祭”的人。

哀塔一族,是海國裏僅次於海皇的尊貴血脈,封地位於璇璣列島西北方的怒海。

這是極其尊榮的一族,世襲著女祭司的位置,掌握著火的力量,在海國中的地位僅處於海皇之下,和被封為武神將的那迦一族相當。除了侍奉龍神之外,祭司還承擔著海國內的諸多要事:占蔔預測吉兇,舉行祭典,甚至下一任海皇的人選、也由她來最終確認。

七千年前,空桑軍隊第一次入侵碧落海,海國奮起反擊,便是由武神將那迦和女祭司溟火聯手迎戰,最終將六部的侵略者趕回了雲荒。然而,星尊大帝隨之而來,手握辟天長劍親征碧落海——和那位千古一帝激戰數月後,海國終於不敵。

眼看碧落海成為一片血海,鮫人即將遭到滅頂之災,女祭溟火不顧一切地奔回了平日修行的哀塔裏,跪在神靈面前許下了願望,希望九天上的神靈能保住海皇的血脈和力量,讓海國不至於湮滅。祈禱過後,隨即毫不猶豫地投身烈火。

那一瞬,九天上的神靈被驚動了,終於從天空裏伸出了庇佑之手。

在征服了碧落海後,星尊帝的軍隊曾經登上過哀塔。然而那座號稱海國裏最神聖的塔裏什麽都沒有,四壁上只有烈火焚燒的痕跡,卻看不到一塊枯骨。

當軍隊準備進一步搜索時,大海上忽然風起雲湧。

停在哀塔附近的船隊在一瞬間被可怖的巨浪打翻,那片寧靜的海裏似乎有烈焰從水底燃起,將侵略者的巨舟焚燒殆盡。只有少數的士兵逃了回來,在回顧時,駭然看到那片海交織著紅黑兩種顏色,波浪如同小山一樣不停的移動,仿佛無限憤怒,將所有進入哀塔周圍海域的船只粉碎。

海天之戰結束後,那一片海成了禁地,被所有海上的商人稱之為“怒海”。有傳言說女祭溟火的魂魄融入了這片海,因為亡國而日夜憤怒悲,所以此處波浪滔天,無舟可渡。

然而,沒有人知道,七千年前舉火自焚的女祭其實並不曾真正死去。在呼喚出神靈後,作為代價、女祭被生生地封印在那座孤獨的哀塔裏千年。她的生命被停止了,只是靜默地等待著海皇復生、龍神騰出蒼梧之淵的時候。

她與世隔絕,不能走出哀塔一步,卻能通過水鏡看到這天地間的一切,並將預言通過海風傳遞給七海之內幸存的同族——她發出預言說:海皇血脈並未斷絕,背上負有龍圖騰的男子、必將成為海國新的王者,而鮫人一族將會有重新回歸碧海藍天之下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