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辟天 十七、哀塔女祭(第3/9頁)



“你……”她忍不住站住了腳,回身,“不會真的死了吧?”

蘇摩凝望著她,眼神漸漸變得如她第一次看到時那樣空茫——那是真正的盲人的眼神,沒有神采,沒有表情,純粹的黑。苗人少女只覺得驚慌:難道此刻,他連保持“心目”的力量也開始衰退了麽?

“你不必問。”然而蘇摩只是冷冷,“和你沒關系。”

“那我替太子妃姐姐問一下,可不可以?”那笙一跺腳,不忿。

“住口!”蘇摩霍然坐起來,死死盯著她,眼神閃過某種狠厲的光,“你給我聽著——如果你敢向她多嘴一句,我就切掉你的舌頭!”

被那種殺戮的神情嚇到,那笙倒退了一步,看著這個人。

“噢……那就不說好了。”她有些生氣,隨口回答。

蘇摩閉上了眼睛,仿佛知道這個小丫頭的心思,也知道她的諾言根本沒有多少誠意,忽地冷笑了一聲:“你聽著——如果你違背我的意願,你就永遠見不到炎汐了。”

顯然這一句話極其有力地打中了她的要害,那笙霍然一驚,收起了嬉皮笑臉的表情。

蘇摩唇角有一絲冷笑:“我以海皇的身份警告你:你只要敢對她說半個字,我就讓你永遠見不到炎汐。”

“不說就不說!”那笙終於一跺腳,氣乎乎地跑了出去,扭頭罵,“你以為我喜歡管你的閑事啊?——莫名其妙的臭脾氣家夥,死了活該!”

蘇摩看向一邊的左權使:“炎汐,你拿上石匣,跟她去一趟無色城。”

炎汐怔了一怔,躬身:“是。”

“白塔封印解開後,真嵐應該會把皇天給她,讓她去尋找最後一個封印——那時候,你就跟她去。”蘇摩的聲音越來越低,“大營裏有龍和我在,軍中的事情暫時交給長老和碧。我的事,暫時不能告訴外面的戰士,以免動搖軍心——但,空海之盟必須完成……只要真嵐恢復了力量,那麽……”

他頓了頓,眼裏忽然露出一絲微弱的苦笑:只要真嵐恢復了力量,那麽雲荒就將進入一個新的時代麽?呵……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已經如此信賴“那個人”了?自己和他,本不該是天生的仇家麽?

“炎汐,去吧,去追上她。”蘇摩仿佛回過了神,嘆息著看著萬丈之上的天光,低聲,“要好好的在一起……我以王的身份命令你。”

炎汐吃驚地看著榻上的海皇,屈膝在榻前跪下,低聲:“謹尊海皇吩咐。”

“我們鮫人,千年來錯過了太多太多東西。”蘇摩看著碧,又看了看炎汐,眼底忽然露出某種奇怪的笑意,“所以……希望從此後,誰都不要輕易再錯過了——很快,一切都該結束了。我們就要回到故鄉去了……”

“是。”碧也跟隨著炎汐跪下,眼裏滿含了淚水。

“出去吧……”海皇微弱地吩咐,“外面那麽熱鬧。”

“——去為你們的新生和自由歡呼吧!”

在兩位下屬告退後,金帳裏重新恢復了寂靜,只有靈珠還在上下飛舞。

“龍,不要再白費力氣了。”蘇摩唇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透支太多的光陰和力量,我的身體大限已到——生死枯榮乃是天道,逆流而上是愚蠢的。”

“不可以!”龍卻發出了低沉的厲喝:“七千年了!好容易可以掙脫牢籠,重返碧落海,海國怎麽能在這個時候失去他們的王!你決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

這是義正詞嚴的話,誰都無法反駁。

蘇摩也沒有說話,閉著眼睛,唇角的笑意更加深了:“是麽?……因為子民希望我活下來,希望我能帶領他們重返故園——所以,我必須苟延殘喘的活著?”

他霍然睜開了眼睛,深碧色的雙眸裏透出一種淩人的光,一字一字地開口——

“可惜,從一開始,我就不是你們所希望的那種王。”

“我不為任何人而活,只聽從心的願望——我一生都在為這種‘自由’奮鬥,即使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也並不後悔。所以,到了現在,我也要做出自己的選擇。”

飛舞的靈珠在他眉心停頓,龍神長久地沉默,內心似也在掙紮著取舍。

“那麽……海皇,”最終,龍神開口了,“你的選擇,又是什麽?”

蘇摩從胸臆裏無聲吐出一口氣,感覺那種衰弱已經侵蝕到了骨髓裏。他凝視著頭頂的天光和水光,唇角慢慢露出一絲不可捉摸的笑意——

“我的選擇?龍,替我把哀塔女祭叫過來吧……”

鏡湖底下復國軍大營的祭壇上,忽然掠過一道金色的光。潛流洶湧,無數的水草紛紛避開,露出了祭壇底下的一扇小小的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