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辟天 十六、辟天(第4/7頁)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白瓔幾乎要失聲喊起來了——在和破壞神的交鋒裏,他只是負責從旁協助阻攔的,根本沒有直接出手對敵,又怎麽會被傷成這樣?!她靜靜抱著他失神的軀體,他身上散發出的血汙籠罩了她的視線,她只覺得徹骨的冰冷。
身體忽然一震,飛速的下沉終於到底,龍神停在了一片絢麗的水草簇擁著的白色石台上。
——那,已經是復國軍在鏡湖底下的大營。
“海皇歸來!”龍的長吟響徹了整個鏡湖水底,“諸位來覲!”
大營裏的鮫人戰士瞬間驚動,紛紛從珊瑚裏遊弋而出,向著高台四方迅速趕來。個個臉上都帶著狂喜的表情,在長老們的帶領下,向著龍神簇擁而來。
然而,在看到白衣女子懷裏那個血人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海皇?!”
萬丈深的水底,幽藍的水光如同幽靈一樣在頭頂縈繞。寂靜的深淵裏,只聽得到潛流吹動水草的簌簌聲。珊瑚和水草搭成的帳子裏,在所有人都退去後,白瓔俯身握住了那個失去意識之人的手,發覺他的手冰冷如雪,甚至已經感覺不到脈搏。
“他……他怎麽樣了?”白瓔擔憂地低語。
旁邊的海巫醫垂首不語,雙手捧著紅珊瑚的藥罐,垂下的臉隱藏在長長的鬥篷裏,只有深藍色的長發翻湧。這個鮫人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沁出黑色的血,一滴滴滴入藥香馥郁的罐子裏,用文火慢慢煎熬。
龍神已經化身為三尺大小,尾巴勾住了帳上的金鉤,凝視著榻上昏迷的人,欲言又止。最後只是長長嘆息了一聲,轉過頭,吩咐一旁侍立的炎汐:“左權使……你先退下。”
“是!”炎汐按劍行禮,匆匆離去。
金帳裏,只剩下了數人默然相對。
“蘇摩到底怎樣了?”白瓔的聲音已經開始發抖,緊握著那只冰冷的手。龍神無語。舒開身子在水中遊弋,盤繞在昏迷之人的上方,靜靜凝視。
“力竭而崩……”沉吟了片刻,龍神發出低沉的嘆息,“這次海皇消耗了太多靈力,身體和精神毀壞嚴重,恐怕需要很久才能恢復。”
“力竭?怎麽會……”白瓔喃喃,不安地望著那個沒有知覺的人,“他的軀體應該根本不畏傷痛——以前每次受了傷,都能極快的恢復過來!為什麽這次……”
龍神沉吟了一下,搖頭:“恐怕是積勞成疾——他一貫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太子妃也不必太擔心,”龍神開口,“回到水中休養一段時日,應該就無大礙。”
“沒事就好。我只是覺得奇怪……”白瓔舒了一口氣,雙手緊緊握著光劍,“為什麽他會受傷呢?方才在神廟裏,他並未動手、只是從旁協助我而已!——他、他身上怎麽會忽然出現這樣可怕的傷?!是誰傷了他?阿諾?”
龍神扭動了一下身體,似有不安,再度安慰:“應該是舊傷裂開了——要知道,他昔年實在是太不愛惜自己這個身體了,以至於留下了很多隱患,一旦劇烈戰鬥便會發作。”
“是麽?”白瓔低頭看著榻上昏迷的人,舒了一口氣,“能恢復那就好……”
睡在水底的人越發顯得英俊而蒼白,深藍色的長發如同水草一樣漂浮在側臉,緊閉的雙眸和嘴唇沒有透出絲毫生的氣息,仿佛古船失事後沉入水底多年的一尊俊美石像。
“蘇摩……”她嘆息,忍不住擡手輕撫他蒼白的臉頰。
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這樣安靜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陰暗和桀驁,仿佛沉睡在光陰的深處安眠。如此孤獨,又如此的脆弱。她從未看到他有過這樣的表情。她沉默地坐在他身側,長久地凝望他蒼白的臉頰,忽然覺得心裏有無法呼吸的痛。
“太子妃,你該回去了。”仿佛也為這一刻的沉默感到不安,龍神翹首看了看水面之上,語氣開始變得莊重,“空桑人此刻應該也已經撤退回了無色城吧?——真嵐殿下率兵血戰歸來,太子妃應該早日前去接風才是。”
白瓔一怔,眼神在瞬間雪亮,整個人震了一震。
龍神看住了白衣的女子,意味深長:“我想,太子妃應該已經做出了選擇。”
“是……是的。”她喃喃,一分分地移開了自己的手,低聲,“龍神提醒得對——我是該回去了。這次讓海皇受了重傷,空桑上下均為此感到萬分抱歉。”
“不客氣,空海已有盟約。”龍神微微頷首,轉身向外,“送客。”
在白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鏡湖深處後,龍神呼嘯了一聲,轉向一旁的巫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