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辟天 十六、辟天(第3/7頁)



誕生於這樣風雨飄搖大陸,少城主將會有怎樣的一生?

黑暗的艙室裏,只有間或響起的輕微嘀噠聲,仿佛水滴墜入湖心。

微弱的珠光照亮了昏迷之人的臉——那張年輕英俊的臉在無意識時、依舊鐫刻著深沉的憤怒和殺意,劍眉緊緊蹙起,薄唇抿成一直線。有閃電般的金光在他身體上穿梭來去,仿佛金色的鎖鏈一層層纏繞,將肌體灼燒,鉆入了身體深處。

雲煥緊緊咬著牙,手抽搐了一下,顯然正有極大的痛苦在體內洶湧。

“主人……主人。”被固定在金座上的鮫人低下頭,輕聲呼喚,淚水從碧色的眸子裏如斷線珠子般落下。外面天翻地覆,烽火四起,然而她根本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只是拼了命想及早的將迦樓羅重新驅動,帶主人離開險境。

擱淺在斷裂白塔上的巨大機械發出一陣接著一陣的鳴動,雙翼顫動,幾度要重新掠起,然而顯然是力量不夠,到最後還是重重一頓、重新挫了回去。

瀟咬緊了牙關,凝聚全部心神去操控這架龐大的機械,額頭冷汗如雨。

“師父!”也不知產生了什麽樣的幻覺,金座裏的人霍然睜開眼,失聲驚呼。雲煥臉色蒼白如死,睜開的眼眸已全然變成金色。

“主人!”瀟發出了驚喜的呼聲,全身顫栗,“你醒了麽?你…你沒事吧?”

然而雲煥沒有回答,死死握住金座的扶手,不停地喘息——方才的幻覺還殘留在腦海裏。每一次……每一次睡去,幾乎是一閉上眼睛,他就會看到當頭斬下的光劍,和那樣冷如冰雪、意味深長的眼神。

“師父……”他在恍惚中喃喃,擡起手支撐住了搖搖欲墜的額頭。

師父,你的在天之靈,恨不得親手將這樣的我斬殺,是麽?可是,我不甘心就這樣死去……我不甘心就這樣被那些強權之手如蛛絲一樣的輕輕抹去,卻連一聲悲鳴都不發出!我不甘心!師父,我要報復,要殺盡那些該殺的人,將這個黑暗腐朽的帝都一掃而空!所以……請原諒,無論怎樣,我都還想活下去!

我不甘心就這樣死去。所以,不惜背棄了天地。

發出長長的嘆息,低下頭,冰冷的唇印上了手腕。

那裏,傷痕斑駁交疊,顯示著他坎坷殘酷的前半生。斑駁的傷痕在年輕的肌膚上重重疊疊,烙印著他二十幾年來最難忘的記憶——每一個記憶,都和那個人緊密相關。

上天待他太狠,這個世上,什麽是他所珍視的、什麽就是上天要從他手裏奪走的!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金座裏的軍人忽然睜開了眼,直直看著艙外已然接近尾聲的戰役,臉色在急遽的變化——仿佛身體裏有一種力量在洶湧,強烈而奔騰,幾乎要突破他軀體的限制,直接化為毀滅一切的紅蓮火焰!

“瀟!”仿佛再也不能忍耐,他忽然重重將手拍在金座扶手上,仰頭發出了一聲長嘯,“我給你力量——啟動迦樓羅!立刻啟動迦樓羅!”

“是!”與他背向而坐的鮫人領命,同時凝聚了全部心神。

力量從他雙手上洶湧而出,貫注入整個機械的核心部位。仿佛也能覺察出這種力量的邪異和猛烈,迦樓羅刹那間發出了畏懼般的顫栗,只是一瞬,只見白塔上空風雲急卷,金色的巨鳥披著清晨的霞光,呼嘯著振翅飛起!

“主人,去哪裏?”瀟狂喜地低呼,感受著全新的飛翔的力量。

少將所掌控的力量,忽然比夜裏強了數倍!

雲煥靠坐在金座裏,睜開眼睛,冷淡地凝視著艙外九天上的情形,看著即將結束的戰爭,緩緩吐出了一句話:“空桑人,鮫人,一個不留——去!”

“是!”毫不猶豫地,迦樓羅轉過了方向。

蛟龍入海,宛如閃電。

鏡湖水面轟然碎裂,為龍神讓出一條道路。背上的所有人都跟著一起下沉,任憑碧水在一瞬間將他們淹沒——同時,也掩去了臉上的所有淚痕。

“蘇摩,蘇摩。”白瓔緊握著他的手臂,一直低聲呼喚著他的名字。然而,那個渾身是血的人始終無法回答一個字。

在入水的瞬間,他周身的血一下子彌漫開來,仿佛騰起一陣紅色的霧,將她的雙眼籠罩——那樣的血霧幾乎令她失去了最後一絲保持冷靜的力量。她顫栗地抱緊他,將他的頭顱攬在臂彎內,輕聲在耳畔呼喚他的名字。

她知道蘇摩輕易是不會受傷的,即便是受了傷、也能用術法獲得極快的恢復。而如今這樣長時間大面積的流血,只能有一種可能——他已經沒有足夠的力量來保護自己的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