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辟天 八、血十字(第4/11頁)



“不好!”碧低呼了一聲,眼看就要被包圍,也顧不得淩,一回身閃電般掠了出去。

淩站在月色裏,長衣當風,卻仿佛怔住了。

“夫人、夫人!你沒事吧?”只是短短一瞬,侍從們便已經趕到,伏在門外氣喘籲籲地請命,“刺客在哪裏?”

淩微微一震,手指下意識地握緊。卻聽室內夫人緩緩嘆了口氣:“沒事,方才只是夢魘了而已。”

“啊?”外面勞師動眾趕來的侍從面面相覷,松了口氣紛紛退下。但總管感覺房子周圍有外人來過的跡象,心裏不安,還是吩咐一幹人等圍繞在高台下嚴密防衛,以備不測。

所有人都退去後,退思閣又恢復了一片寂靜。

風有些冷,月光斜斜地灑入,令昏暗甜糜的室內都平添了一分清朗之意。淩站在那裏,卻一動也沒動,扶著門框,仿佛垂首想著什麽。

“哈,哈……你都聽到了?”他的臉色漸漸變幻,忽地低聲笑了起來,“還是你一早就知道?——你把我帶回帝都的時候,就知道我是復國軍,是不是?”

室內沒有回答,垂落的重重帷幕裏一片昏暗,透出腐敗的甜香。

淩霍然回頭:“為什麽?為什麽剛才不讓他們把我抓起來?還是——”他冷笑起來:“還是,準備把我送回巫羅那邊去?”

嚓,輕輕一聲響,一道亮光從帷幕裏劃過。燭影搖紅,映照出一張雪白的貴婦的臉,羅袖夫人點燃了床頭的銀燭台,又將它放回了床頭,讓燭光籠罩自己的臉。

她還是平日那般神色,躺在巨大而柔軟的靠枕上,長發如同水藻一樣披拂在豐腴的肩臂上,臉上有縱情聲色後的疲憊,眼神和嘴唇都是濕漉漉的。她擡起手去剔亮燭芯,根本沒看站在門口的淩:“外面風大,關了門進來吧。”

淩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卻不知道她心裏到底想著什麽。他虛掩上門,然後回身走回到榻前一丈之處站定,定定地看著她——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她會說什麽。

“淩,你知道我最恨別人說我是老女人。”羅袖夫人伸手拿了一杯擱在案上的殘酒,靜靜地開口,臉上喜怒莫測,“其實論年紀,你可比我多活了上百年呢。“

“……”他沉默著。

“很厭惡麽?”羅袖夫人躺回了榻上,拉動警鈴的繩索就在手邊搖擺,譏誚地看著他,“我還一直還以為你也是很享受的呢——你真該去演戲。”

他還是沒有回答,心裏想象著她如何拉下警鈴,讓蜂擁而入的侍從將他拿下——她權傾一時,角逐欲望只不過是彌補空虛的一個遊戲,她有的是年輕英俊的奴隸,有的是願意拜倒在石榴裙下以求出人頭地的面首——在之前、之後,他都不會是獲得特權的一個。

然而,她只是逗弄著那根繩索,並未有絲毫憤怒之意。

沉默的對峙在繼續——她到底要怎樣?

“你到底想怎樣?”然而,率先問出這句話的卻是她。

仿佛是再也無法保持表面上的平靜,羅袖夫人忽地坐起,冷冷地盯著自己的男寵,眼裏發出恨恨的光來,幾乎是咬著牙:“說啊!你到底想怎樣!——你說不想回到復國軍那裏去,但在那時候卻又不躲閃!你是故意激怒那個女的,想死在她手裏的吧?——淩,你昔年是為誰變的身?!”

淩看著這個如母獅子一樣的憤怒女人,眼裏漸漸有驚訝的神色——她竟然是明白他的,這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詫異和隱隱的恐懼。

她實在是一個聰明的女人。

然而,這一場對峙裏,終究還是她先輸了。

“你到底想怎樣!”一種說不出的嫉恨湧上心頭,羅袖夫人終於克制不住內心的波動——這種崩潰般的情緒、在白日裏看到他從高台上跌落時已經有過一次——仿佛是承認了自己的失敗,她用力將酒杯對著那個一直沉默的人砸了過去,聲音起了顫抖:“給我說話!你到底想——”

他用行動代替了回答。

燭影劇烈地搖晃,黑暗裏,他忽地向帷幕裏俯下身,低頭用力吻住了她。她下意識地掙紮了一下,隨即嘆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回應著他——這讓她自己都有些詫異:她幾乎記不起初婚之後、自己還曾這樣閉著眼睛吻過別人了。

酒的甜味和醉意彌漫在兩人舌尖。這次的吻,似乎和他們以往經歷的都有所不同:那不再僅僅是一種占有和狂歡,而是帶著某種尖銳的痛楚,長得令彼此窒息。

“我……想留下來。”淩直接將話語含糊地吐入她的唇齒之間,“一直……這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