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破軍 第八章 屠城(第4/9頁)



那樣盛怒的咆哮讓所有士兵噤若寒蟬,遲疑了片刻,終於有幾個負責夥食的士兵戰戰兢兢、跨了一步出列,結結巴巴解釋:“我們、我們獵殺了幾只沙狐,想當作……”

“混帳!”根本沒有聽屬下解釋,雲煥在盛怒中拔劍。殺氣彌漫了他的眼睛。根本不顧三七二十一,少將揮劍辟頭就往那幾個嚇呆了士兵身上砍去!

就這樣奪去他最後僅剩的東西!……該死!該死!這一群豬!

淩厲的白光迎頭劈下,幾個士兵根本沒有想到要反抗,只是呆呆地看著劍光迎面而來——然而,“叮”的一聲,雲煥只覺手腕一震、刹那間他的三劍都被人接住。

“少將,請住手。”格住雲煥三劍的居然是狼朗,一連退開了幾步,沙漠之狼的隊長胸口也是血氣翻湧,卻將下屬拉到了身後,定定看著帝都來的少將,“請問我的士兵犯了什麽律令?要這樣格殺他們於當場?”

瞬間爆發出的殺氣是驚人的,居然軍中還有人能接住?

氣息平匍,雲煥眼裏的光冷酷而淡漠,傲然:“你沒有詰問的權力。狼朗隊長,退下。”

“獵殺沙狐犯法麽?”狼朗卻不顧一邊拼命使眼色的宣副將,寸步不讓地反問,握劍的虎口已經裂開流血,“沒有人知道那沙狐是少將所養的……我的屬下沒有任何錯誤,我不能容許少將隨便殺人!”

“好大的膽子。”雲煥冷笑起來,“軍中九戒十二律第二條:以下犯上者,死!”

“殺我,可以。但空寂大營鎮野軍團中,必然軍心潰散!”狼朗並不退縮,注視著帝都少將殺氣四溢的眼睛,低聲,“在這種時候,我想少將並不會笨到自斷臂膀的程度吧?”

長久的沉默。兩個軍人靜默的對峙中,血色夕陽驀然一跳,從大漠盡頭消失。

砂風驟然冷了,如刀子般割裂人的肌膚。

“有膽識。”仿佛第一次注意到這個小隊長,雲煥唇角有了冰冷的笑意,“不怕死?”

“怕。但人命不是那麽輕賤的。”狼朗平靜地回答,松開了握劍的手,虎口的血流了滿手——方才雖然格住了雲煥殺氣彭湃的三劍,他卻已經竭盡全力。

“能接住我三劍,不簡單。好,先放過你們幾個。”雲煥壓下了眼中的殺氣,對著驚呆了的士兵吩咐,然後下頷一揚,問,“你叫什麽名字?”

“狼朗。”隊長回答,鎮定而迅速,“鎮野軍團空寂大營第六隊隊長。”

“沙漠之狼?”雲煥微微點頭,忽然一劃手、將那幾張大大小小的獸皮扔到了火裏,眼裏神色冰冷,“——給我帶著你的人、立刻去曼爾戈部村寨蘇薩哈魯抓羅諾族長和他兩個女兒!他們包庇鮫人,一定知道復國軍的去向,給我不惜一切拷問出來!”

“是!”仿佛絲毫沒有記住方才劍拔弩張的交鋒,狼朗只是屈膝斷然領命,然後揮手帶著屬下大步離開。雲煥靜默地站在原地,揮手讓湊上來的宣副將退了下去。

暮色已經籠罩了這一片曠野,砂風凜冽。少將在寒冷的薄暮裏靜靜望著那座石墓。

高窗上那只蹲著的藍狐回頭看了他一眼,終究一聲不響地轉過了頭,溜下去消失在裏面的黑暗裏。孑然一身的小藍,是要回到墓中去長久的陪伴師傅了罷?那樣黑的古墓,沒有生氣、沒有沒有風和光,只有地底湧出的冷泉和門外呼嘯的砂風,伴著永遠不會再醒來的人。那樣黑的古墓……會不會和他幼時記憶中那個地窖一模一樣呢?

雲煥閉了閉眼睛,筆直的身子驀然一顫。最終卻什麽也沒說,只是垂下手,從篝火上拿起一串已經烤得發焦的肉串,湊近唇邊,輕輕咬了一塊下來,機械性地咀嚼,噴香的油脂沁出了嘴角。

終歸,什麽都結束了。

黑暗一片的神殿深處,雲燭只聽見自己極力壓低的呼吸細微地回蕩。

沒有其他絲毫聲音。

如今外頭是夜裏還是白天?已經跪了一日的腳已經麻木得沒有絲毫感覺,然而她不敢動。黑暗隔絕了凡人的所有視覺,可她知道智者大人在這樣的黑暗中,依然能洞若觀火地看到所有的一切。

自從雲焰被忽然逐下白塔、她沖入神殿求情以來,已經過去了不知多久。

這漫長的、沒有日夜的黑暗裏,智者大人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示意她離開。雲燭只有同樣默不作聲地跪在黑暗裏,陪伴著這個莫測喜怒的帝國締造者。長期的不眠不食,讓她不得不用起術法來維持著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