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最後機會

龍鷹於洛水南岸最具規模的驢馬店,憑相馬知馬的獨家本領,挑了四匹駿驥,購置必須的鞍甲裝備後,就那麽自乘一騎,其他馬兒乖乖地跟在馬後,馳離驢馬店,看得驢馬店的人嘖嘖稱奇,因他挑的正是店內最野性難馴的頑驥。

一人四騎,招搖過市,剛轉入定鼎大街,符太從旁閃出,登上一騎,趨前與他並騎緩走,笑道:“公公本囑我來教你改走陸路,現在不用多此一舉了。”

符太以傳音入密的方式和他交談,故雖置身定鼎大街的車馬流中,不虞被人聽得。

一艘風帆在中分大街為兩邊的通津渠駛過,充盈神都的特有情調,兩邊行人道上過客如鯽,熙攘熱鬧,如過去的每一天,沒人曉得神都經歷了天翻地覆的突變,永遠回復不了先前的模樣。

龍鷹道:“情況如何?”

符太道:“‘群情洶湧’四字是最貼切的形容,二張處於捱打劣勢,全賴聖上只手頂住,以張柬之為首的朝中文武大臣,矛頭直指二張,幸得太平公主出來解圍。”

龍鷹為之愕然道:“太平?”

符太道:“是公公在背後發功,以靈活的手腕,一邊提醒太平如惹怒聖上,會以雷霆萬鈞之勢鎮壓不聽話的人;另一邊暗示始作傭者非是二張,而是造謠生事者。太平是聰明女子,明白現時反二張等同反聖上,乘機拿她最痛恨的人來祭旗。不過!東宮和二張這個血海深仇結定了,只是尚未是算賬的時候。”

龍鷹嘆道:“公公不愧廷鬥的第一高手,在如此情況下仍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引領局勢的發展。是哪個不幸的家夥?”

符太輕松的道:“還以為你猜得到。”

龍鷹失聲道:“來俊臣!”

頓然百感交集。

戀棧名位權力不知歸的來俊臣,終走上他的末路,當年如他削發為僧,遁入空門,或不致如此悲慘收場。

來俊臣的名字,與女帝執政前期酷吏橫行的時代掛鉤,是“內法外道”治國手腕的體現。

女帝的手段,就是魔門一貫的手段。

從武曌涉足沾手政治,她面臨的反對勢力,強大至幾難以動搖,其時的顧命大臣如長孫無忌、褚遂良等,無不是位高權重元老級的重臣,即使高宗對他們亦執禮甚恭。比對下武曌勢孤力弱,唯一可采取的手段,就是狠下毒手,酷吏正是她誅除異己最可資利用的政治工具,酷吏政治由此而生。來俊臣是酷吏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以屈打成招、誣陷賢良的功力論,當代無人能出其右。

女帝不得不行酷吏之政,另一原因仍然在其“合法性”的問題。以一個女流之輩,幹政問鼎,實現聖門使命,不但名不正、言不順,且理不直、氣不壯。朝內朝外,敵影幢幢,任何一個,亦可以是敵人。基於此一心態,酷吏應勢而生。來俊臣仕途失意,但因肯當女帝的爪牙,扶搖直上,令人畏之如虎狼。不論如何貪腐,仍得女帝維護。

貪勝不知輸。

表面看,來俊臣投靠無門下,不得不依攏二張,為他們出手。但深悉內情的龍鷹,卻曉得確實的情況遠比表象復雜,皆因曉得來俊臣乃台勒虛雲的目標之一,是今次陰謀的重要棋子,至於內中真正的情況,除非台勒虛雲一方的人肯透露,外人無從得知。

符太的傳音在耳內續道:“來俊臣被打入天牢,聖上下令處以淩遲極刑,後天早上在北市公開進行。”

龍鷹感慨萬千。

來俊臣曾親口告訴他,最怕的正是淩遲而死,這是他的報應。對來俊臣他沒有惡感,坦白說還感激他向自己行刑,使他因禍得福。之後接觸的是來俊臣“善”的一面,還為他“測字”,然來俊臣抱著僥幸之心,避過禍難後故態復萌,致招今日之果,肯定他悔不當初。

禍福無常。

想想自己,組成“郡主隊”以滅二張的威風時,還自鳴得意,豈知正中台勒虛雲之計,恰為老聃“福兮禍所倚”的現實寫照。

符太道:“你在想什麽?”

龍鷹苦笑道:“我可能是來俊臣唯一的朋友,怎都有點感觸呵!”

左轉,橫街車流明顯減少。

又道:“公公還有何提示?”

符太道:“公公說早走早著,火頭很快燒到你身上。”

龍鷹將來俊臣排出腦海外,因不到他做任何事,也不該有行動,道:“叫醒三個家夥後,我們立即離開。”

符太道:“由定鼎門離城,有陸石夫打點。”

龍鷹暗嘆一口氣。

乘興來,敗興返。

神都雖大,但已無容身之所。

誰敢碰他?

武三思也勸他離開,可窺見其余。

女帝的威權,被“東宮慘案”大幅削弱,何況女帝將換上病重垂危的千黛。

天際遠處傳來雷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