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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零點。

內務省厚生局大樓地下一層辦公室,這個時間人很少。第十九組的人也只剩下齊藤和筧勇兩個人。等等力為了給女兒過六周歲生日,晚上七點就回家了。竹內凜最近有了男朋友,齊藤他們約她一起喝酒她也不來了。禦所呢,如果沒有緊急任務,晚上十點一到就離開辦公室,說是要在睡覺之前做瑜伽和柔軟體操。

“齊藤,你要是回家的話我送你,方向一樣嘛。”

筧勇伸長脖子看著齊藤這邊。筧勇最近每天開私家車上班,這在以前是很少見的。

“謝謝你!不過,這個報告我想在明天之前寫完。”

“關於雅音事件的嗎?”

“是的。”

“這個事件,真讓人覺得不痛快。”

“我也是。”

“違反常規將三個空殼肉體處以安樂死,而且其中一個還存在人的意識,盡管他是一個代體依存者,這樣做也是不對的。”

“沒辦法,緊急狀態嘛。”齊藤說著停下手頭的工作,“雅音到底想幹什麽,我覺得直到現在都是一個謎。”

“雅音不是說了嗎?要創造一個新的思考世界。”

“那他為什麽要留下錄像,為什麽故意出現在我們面前回答我們的問題呢?那樣做對他有什麽好處呢?”

筧勇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皺起眉頭說道:“的確,他那樣做的結果是引起了我們的注意,打亂了他的計劃。”

“莫非他就是想讓我們知道他要幹什麽嗎?”

“你的意思是說,他只不過是想出風頭?”

“也不能說是出風頭。”

“那是什麽?”

“雅音的意識被傳輸到腦裝置裏的時候才五歲。五歲的孩子還很依賴父母,希望每時每刻跟父母在一起,他卻被送進了一個人都沒有的世界裏。開始他一定是哭著叫著找媽媽找爸爸,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

筧勇將胳膊交叉於胸前思考著。

“這麽說,雅音這家夥還挺可憐的。”

“小孩子在做成了一件事以後,總喜歡向父母顯擺吧?如果那時候受到了父母的表揚,就會建立起所謂的自我肯定感。可是雅音呢,並沒有充分的時間培養這種自我肯定感。”

“雅音的行動是一種補償行動?”

“雅音在腦裝置裏待了七年,雖然思考能力非常發達,但精神上還是一個五歲的孩子。他回到這個世界最早面對的是什麽呢?母親棄他而去,父親犧牲自己把身體給了他。這麽殘酷的現實,五歲的孩子能接受嗎?特別是讓他承認自己被母親拋棄了,是比死還要難受的事情。雅音精神上受到巨大的打擊,只能靠思考來減輕。這樣做的結果是,本來應該釋放的感情被壓抑,只有思考不斷肥大化,他的心理完全扭曲了……”

“齊藤,你等等!”

“怎……怎麽了?”

“你這套理論是從哪裏聽來的?”

“你聽出來啦?”齊藤說話的口氣驟然一變,笑了。

“什麽感情被壓抑、心理扭曲,你以前可沒說過這些名詞。”

“筧勇,想不到你還挺敏銳的。”

“你想不到的還多著呢!”

齊藤只好舉手投降:“是從八田先生那裏聽來的。因為工作關系,他學過這方面的理論。我找他問話的時候,他經常跟我談論這些。”

“我就知道你是現學現賣。”筧勇松開交叉在胸前的胳膊,“八田先生這次受到的打擊也不小。”

“……是啊。”

“希望他以後能慢慢恢復平靜,過上安穩的生活。”

“筧勇……”

“啊?”

“你真覺得這個事件就算了結了嗎?”

“你想說什麽?”

“雅音真的被抹消了嗎?”

“如果否定了第四個空殼肉體的存在,只能認為他已經被抹消了。”

“你不覺得長官最近一直表情冰冷嗎?”

筧勇看著天花板開玩笑說:“失戀了吧?”

齊藤撲哧一聲笑了。

“別笑!當心長官砍你的頭。”

“你先說的。”

像這種玩笑,他們只敢在這個時間開一下。

“對了!”筧勇突然嚴肅起來。

“怎麽了?嚇了我一跳。”

“我是說長官,昨天在用護腕型終端機跟別人聯系的時候,忽然說出聲來,好像在問φ機器人的數據怎麽樣了?”

“φ機器人的數據?”

“後來她的表情變得非常嚴肅,沉默了很久。我跟她說話她都沒聽見。”

“解析小組是不是又分析出什麽危險的數據來了?”

“危險的?”

“我只不過是隨便說說,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