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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雄自殺了。嗯,我從電視新聞裏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感到非常吃驚。

不是自殺嗎?他在錄像裏留下了遺言?要做一次創造神的實驗?什麽意思?美國這邊一句都沒有報道……

不,我完全猜不透是怎麽回事。幸雄工作上的事,我從來不插手。像我這樣的腦子,既理解不了他的工作內容,也不能給他提適當的建議。

你就是為了幸雄的事到美國來的?可是,至於我能不能幫到你,就很難說了。離婚以後我跟他沒見過面,電話也沒打過幾次。

真的嗎?幸雄回日本以後也沒扔掉那個家?……是這樣啊?那個地下室你也看到了吧?現在怎麽樣了?

腦裝置有那麽多?代體?還有代體啊?使用過的代體?地下室裏的代體,有輸入過意識的痕跡?是誰的意識呢?

……啊?怎麽可能……如果是這樣的話……雅音他……

幸雄在那個地下室裏做過什麽?他在地下室裏做過的那一切,都跟他在錄像遺言裏所說的實驗有關吧?

這個嘛,我該怎麽說呢?至少我所了解的幸雄,不是一個把神掛在嘴邊的人……

*

“杏,我有話要跟你說。”

在只有兩個人的晚餐的餐桌上,麻田幸雄用沉重的語氣說道。那時候餐桌上除了番茄黃豆湯以外什麽也沒有,他的妻子麻田杏連這盤湯都沒喝幾口。

“我要跟你說雅音的事。”

杏吃了一驚,差點把湯匙掉進湯盤裏。她接連做了幾次深呼吸,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別再提雅音的事了,不怪你。是神可憐咱們家雅音,不想讓他再受罪了。”

他們的雅音三歲的時候患了不治之症,即使采用納米機器人等最新的醫療技術,也無法治好他的病。得這種病的人太少了,沒有人願意在研究治療這種病的方法上投入資金。

“那天晚上的事,你還記得嗎?”

“幸雄,別說了……”杏放下湯匙站起來,端著湯盤走到洗碗池邊,倒掉剩下的湯,把湯盤放進自動洗碗機裏。

“你坐下,我想說給你聽。”

“誰也不怪,誰也擋不住的。你不是一直在這樣安慰我嗎?怎麽都到現在了,你還要自己責備自己呢?”

“不是的。不管怎麽說,你先坐下來。”

杏無力地嘆了口氣,回到餐桌邊。

“幸雄,你聽我說。我們的雅音已經回到上帝那裏去了。那孩子給了我們很多愉快的時光,現在,我們就為此感謝他吧!像你那樣,孩子的靈魂怎麽能安眠呢?”

雅音反復住院出院了很多次,身體越來越弱,最後再也離不開醫院的病床了。在誰都看得出來雅音活不了多久了的時候,幸雄提出要帶雅音回家。幸雄說,孩子反正是要死去的,就讓他死在家裏吧。

雅音回到家裏的那天晚上,杏和幸雄輪流照看,為的是防止萬一兩人都累倒了,就沒人照看雅音了。幸雄讓杏先睡,杏像往常那樣,睡前喝了幸雄為她端來的一杯牛奶。

“杏!快起來!雅音不行了!”

杏被幸雄叫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杏睡了八個多小時。她跑到雅音的床前一看,雅音已經躺在那裏一動不動,怎麽叫都沒有反應了。雖然叫救護車送進了醫院,但那以後雅音一直處於昏睡狀態,一個星期後心臟就停止了跳動。

“那孩子回到家裏好高興啊,帶他回來是對的……”杏難過得閉上了眼睛。

“雅音還活著!”

“是的,雅音永遠活在我們心裏。”

“我不是那個意思!”

杏瞪大了眼睛。

幸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杏,緩緩說道:“雅音還在這個世界上!”

杏覺得幸雄的目光很嚇人。

“你以為我是由於失去了雅音過於悲傷,在這裏說瘋話嗎?”

杏恐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也許我真的是瘋了。不過,我是經過認真冷靜的考慮之後才下的決心,絕不是一時沖動。這一點請你相信我。”

“……什麽事啊?”

“那天晚上,我在你的牛奶裏放了安眠藥,你睡了那麽長時間,是因為牛奶裏有藥。”

杏不知道幸雄到底想說什麽。

“那天早上你哭著說,你不配做母親。但是,不管你身心有多麽疲勞,在自己的孩子就要死去的時候,是不可能熟睡八個多小時的。你說對不對?”

“安眠藥?你是說,那天晚上你給我喝了安眠藥?”

杏心裏一直覺得很奇怪,但是,當時的她被罪惡感壓垮,根本顧不上多想。

“你為什麽要在我的牛奶裏放安眠藥?”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在我熟睡的時候,對雅音做了些什麽?”

“有一件東西要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