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19頁)

在這個姜太公釣魚式的計劃裏,他無疑有點自私的小企圖,面對如此活潑可愛又美麗的女朋友,若沒企圖就該懷疑性取向了。然而直到太陽曬在了屁股上,海棠樹也沒出現,他知道計劃失敗了,小企圖變成了小失望。不過他馬上意識到,她的克制正是源自對他的尊重與關心,還有信任——無論多離譜的事從他嘴裏說出來她都會當真。她完全相信他有那種怪病,不僅不嫌棄,還倍加小心,生怕給他帶來一絲危險。他不禁為自己的小企圖和小失望感到萬分慚愧,並從此篤信,她就是那個值得他守護一生的人。

對鄭能諒這一系列復雜而微妙的心理變化,秦允蓓渾然不覺,依舊和往常一樣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剛剛過去的十九歲生日帶給她無限快樂,滿足了她對愛情的諸多想象。這一天,她和他一起翹課逛商城,坐在他的自行車上穿越美麗的雪景,還收到了他的禮物和祝福,甚至共度良宵,盡管什麽也沒幹。確切地說,並非什麽也沒幹,淩晨一點,他睡得像夜一般沉,她托著下巴趴在他的枕頭邊,撲閃著一雙明亮的眼睛,靜靜凝視這張百看不厭的面孔。他眼皮微微跳了幾下,應該是夢見了什麽,她馬上也閉起眼,學他一樣抖動眼皮,試圖感應他的夢境。雖然沒有感應到,卻讓她覺得很有趣。於是,他抽抽嘴角,她也抽抽嘴角;他咕噥一聲,她也咕噥一聲;他磨了磨牙,她也磨了磨牙;他翻了個身,她也跟著翻;他踢開被子,她也踢開被子;他肚子咕嚕咕嚕響了幾下,她也使勁揉搓腹部,卻怎麽也弄不出聲來,只好用口技模仿道:“咕嚕,咕嚕……”

她很想偷偷親他一下,或者摟著他直到天亮,卻想起在寶辛商城的那件事,糾結半天還是忍住了。他也忍住了沒有告訴她,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已今非昔比,卻把這些私密的感受一一輸入跟熱帶魚的對話框,男生就是這麽奇怪。

熱帶魚不在線,他把想說的話說完也下了線。一個多月後,她回復了留言:“謝謝你分享的快樂,為你祝福,替她高興。”又過了一個月,一個炎熱的下午,他在求知大廈8樓聽完一位學者的講座,順便去了趟11樓的網吧,看到她的這句話,心中有些奇怪,相識以來第一次見她如此正經客套的表達。他沒有多想,回復了一個微笑的表情便下線了,因為約了秦允蓓吃晚飯。

晚飯時,秦允蓓提起了三天後即將舉行的學生會換屆選舉,讓鄭能諒有些意外:“向來只對吃喝玩樂感興趣的你怎麽忽然關注起這種事來了?不沾邊啊。”

“怎麽不沾邊?”秦允蓓大咧咧地用袖子一抹嘴角,“學生會那幫人最拿手的不就是吃喝玩樂麽?同道中人呀。”

鄭能諒用筷子敲敲菜碟:“人花的又不是自己掏的錢,跟我們有本質區別。”

“那就更不能便宜他們了。”

“你想怎樣?”

“這不是換屆了麽,你也去競選啊。”

“認識我這麽久,你覺得我哪裏像學生會幹部了?”

“就是因為一點都不像,才能給學生會帶去一股清風,洗洗那兒的濁氣嘛。”

“這話有點道理,可我實在是對當幹部毫無興趣,高中時我們的教導主任就用副班長的職位來誘我出賣同學,都沒成功。”

“出賣同學這種壞事當然不能答應,可現在是做激濁揚清的好事,意義不同呢。”

鄭能諒似乎有些被她說動了,沉默一會,又聳聳肩道:“這好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競選學生會幹部的多少都有些關系和基礎,我這一沒靠山二沒人氣的愣頭青,上去不是當炮灰麽?”

“可你有才、有品又有趣啊!比學生會那幫人強不知道多少倍了!”秦允蓓忙不叠地給他打氣,“光憑你的那些詩,就圈粉無數啊,我們班的幾個文藝女青年前幾天還在議論,說跟你這樣的人一起去踏青才有意思呢。”

“為什麽?”鄭能諒不解。

“喏,不就沖你的詩性嘛。”秦允蓓從包裏翻出一份卷好的報紙遞給他。

鄭能諒打開一看,是最新一期校報,“藝苑”版塊裏被黑色水筆圈出了一坨“豆腐塊”:

草色裊裊接天際,波光灩灩收穹廬

風送笛聲抒殘夢,雲移日影驅塞鴻

雁門關外無鄉音,敕勒川內有江南

八方綠翠悅牛羊,一騎飛歌醉河山

這是上次系裏組織去內蒙草原踏青,他有感而發寫下的即興之作,沒想到又被她翻了出來。他都有些無地自容了:“我說姑奶奶,這種打油詩高中畢業的都會寫,混點零花錢而已,不用這麽上綱上線吧。”

“謙虛!我就欣賞你的謙虛!”秦允蓓一豎大拇指,“這品格也是學生會那幫人望塵莫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