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4頁)

郝主任先對二人進行教育,鄭能諒懷疑郝主任以前是個傳教士,實在太健談了,絮絮叨叨簡直要談出一本《十日談》來。郝主任先幫二人溫習了一遍古今中外的名人名言,從孔子到朱子,從釋迦牟尼到穆罕默德,從柏拉圖到康德。小企鵝好幾次想糾正他的引用錯誤,都被他的滔滔不絕所打斷。接著郝主任又列舉了一大堆早戀的危害,真的有一大堆,假如一條危害只有一立方厘米大,他所列舉的危害就可以裝滿一個集裝箱。

然後,郝主任對二人實施“分而擊之”的戰術,他讓鄭能諒先回教室等通知,剩下他和小企鵝單獨談心。郝主任用電影裏警方慣用的伎倆和腔調暗示小企鵝,你們這算早戀未遂,只要認罪伏法,還是可以寬大處理的。

小企鵝一聽,很不服氣:“我們是清白的!您怎麽不去抓那些真正早戀的人?”

郝主任的臉上立刻堆起笑容:“呵呵,誰啊?你知道有誰早戀了麽?告訴我。呵呵。”

小企鵝一愣,想了想說:“沒有。不知道。”剛才那句話不過是虛指,她確實不知道,回答也非常坦誠,因為如果鄭能諒和她不算早戀的話,那麽她所看見的其他同學之間的交往也沒有符合早戀標準的;至於她看不到的那些事,那自然是不知道了。

郝主任沒把她想得那麽單純,於是又立即提審鄭能諒,為了不讓二人串供,他還頗有心計地把小企鵝關到隔壁的數學教研室裏。

鄭能諒一來,他就皮笑肉不笑道:“呵呵,項菁菁很懂事,很配合,剛剛交代了幾個班裏早戀的同學,將功補過。現在也給你個機會,說說看,只要說對一半,就證明你沒有撒謊,我就會考慮不處罰你和項菁菁的事。”

鄭能諒也是看過電影的人,不禁又懷疑郝主任在不當傳教士之後還去橫店影視城當過群眾演員,那眼神,那語氣,虛假浮誇得無以復加,根本沒有走心。但談話的氛圍已被郝主任這腔調引向了戲劇化。

鄭能諒沒有看到小企鵝回教室,腦中忽然閃過一個離奇的念頭:看來小企鵝很可能在郝主任的刑訊逼供中服毒自盡了,或者是因為拒不交代而被郝主任殘忍地殺害了。為了告慰小企鵝的英靈,鄭能諒決定打死都不說。

郝主任也愈發進入角色狀態,進一步誘供:“一個,只要說出一個,我就允許你和她重新坐同桌。”

看來她還沒犧牲,可武俠小說裏常說,男主角寧死不屈,最後都能獲得敵人的敬佩或者高手的援救,逢兇化吉,然後某某前輩欣賞他的人品,賞一本武林秘笈或者傳授一套獨門絕學,從此橫掃武林、所向無敵。想到這兒,鄭能諒覺得還是堅持立場比較好。

郝主任繼續增加籌碼:“這樣吧,隨便透露一點點線索,就給你記一功,要什麽獎勵隨你挑。”

鄭能諒又想起看過的革命影片,那些叛徒在交代了所知道的一切之後,運氣差的就被一槍斃了,或者被當作廢品一樣扔在一邊,獎勵根本不會兌現;運氣好的也會在解放後被“代表政府代表人民”的人一槍斃了。

橫豎都是一死,不如留個好名聲,堅決不說。

郝主任一咬牙:“讓你做副班長!”

鄭能諒一哆嗦,驚訝地望著郝主任的雙眼,他是認真的。這個條件太有殺傷力了,張愛玲說過,出名要趁早,對於一個懷才不遇的少年來說,十六歲就獲得副班長如此重要的崗位,是一件多麽勵志、多麽催人奮進的事啊!

鄭能諒內心深處是堅決不會出賣同志的,可年少時誰不會犯點小錯呢?這應該可以被原諒吧?其實嘛,做不做副班長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副班長什麽時候可以變成正的。再等一等,等郝主任說“副班長幹滿三個月就能升為班長”的時候,我就棄暗投明。鄭能諒暗暗給自己劃了道底線。

郝主任見他還不肯交代,失望地搖了搖頭,發出一聲嘆息。鄭能諒馬上意識到副班長才是郝主任所能給出的最高條件,於是決定見好就收,當即把三姑供了出來。雖然他沒有親眼見過,但是高二的時候她就有好幾個男朋友,現在也不可能單身。

郝主任面無表情:“還有麽?”

鄭能諒仔細想了想:“沒有了。”

郝主任伸手抓了抓頭皮:“真的沒了?”

鄭能諒奮力想了想:“真的沒了。”

然後鄭能諒被暫時釋放,成天等著自己被任命為副班長的喜訊,結果等來的是單獨的思想教育和組團的心理輔導。郝主任為了凈化他的危險思想,消除早戀的肮臟念頭,親自上陣每天和他閉門談心,談得他都快得自閉症了。這還不夠,郝主任又請來一位青少年問題專家,在大禮堂給全校學生上了一堂驚心動魄的輔導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