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5

造物主總是這麽頑皮,給人欲望,卻不給他實現欲望的能力。鄭能諒被善良而純真的孟楚憐深深吸引,卻根本不知道從何下手,他沒有博取異性歡心的能力。造物主又是公平的,關上一道門,就會打開一扇窗。透過這扇窗,鄭能諒就發現造物主給他安排了一位深諳博取異性歡心之道的同桌。

梁晨諦難得來上課,也難得會看書。此刻他就坐在鄭能諒旁邊,捧著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鄭能諒覺得不能錯過這個不恥下問的好機會,便壓低聲音求教道:“晨諦,問你個問題,你是怎麽追到你女朋友的?”

“你說的是哪一個?”梁晨諦頭也不擡。

“呃,就是現在這個。”鄭能諒也不知道“現在這個”是哪個。

梁晨諦合上《鹿鼎記》,用食指卡住閱讀進度,轉過臉來,認真地看著這個土鱉同桌,道:“拜托,現在有三個,你到底想問哪個?”

鄭能諒瞬間感受到了彼此間的差距,不禁自慚形穢,支吾道:“嗯……就是……皮膚最白的那個。”

梁晨諦想了想:“三個都很白啊。”

“哦,那是長得最高的那個。”鄭能諒不停變換著標準,感覺就跟盲人摸象差不多。

“她呀,”梁晨諦終於搭上了鄭能諒的調,輕描淡寫地答道,“很簡單的啦,遊戲廳門口看見的,身材不錯,就過去誇她兩句,摟過來臉上親一口,就搞定咯。”

鄭能諒張著嘴巴僵了十多秒才合攏,感慨道:“你這不光簡單,還很粗暴啊!”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他可學不來,就算學得來,如果用在孟楚憐身上,孟楚憐什麽反應且不說,鄭能諒肯定會先暈倒在地夢遊盜格空間了,事後再落個處分都是輕的。

全校上下都知道,孟楚憐的父親是縣裏的領導,所以暗中對她有想法的人不在少數,而她所受到的防護也是密不透風。鄭能諒在電視上見過孟楚憐的父親,覺得他是個和藹可親的人,女兒善良美麗,父親自然也不錯,正所謂有其女必有其父嘛。所以鄭能諒一點都不擔心她父親會成為攔路虎,他更擔心的是教導主任。

一提“教導主任”這四個字,鄭能諒立刻會想起那副戒備森嚴的棕色眼鏡,以及深藏其後的那雙嫉惡如仇的眼睛。從小到大,他看過的電影裏好人都有好報,公主常常愛上窮人家的孩子,弱者在危急關頭必定會得到從天而將的幫助,用心許下的願望最終都可以實現,結果這些都在現實中被證明是虛構,是扯淡。而電影裏的教導主任總是嚴厲冷酷辣手無情,現實中就真的如此。

鄭能諒聽說,這位姓郝的教導主任有一項特異功能,只要和人對視一眼便能知道對方心裏在想什麽,就像《魔戒》裏那只魔王之眼,讓你的秘密無所遁形。這是很要命的,自己對孟楚憐的那點心思萬一被他看破,絕對會被毫不留情地碾為齏粉。所以每次看到郝主任的時候他都躲躲閃閃,避免目光上的接觸,搞得郝主任以為這小子性取向有問題。

郝主任是名副其實的“三好主任”,不過不是好壞的好,而是愛好的好:好訓人、好美色、好顯擺。

郝主任的嚴厲在教學樓方圓五十米以內無人不知,因為在這個範圍裏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能聽到他在辦公室裏訓斥、體罰學生們的聲音。他的辦公室就在數學教研室的隔壁,各種刑具隨手可得,讓學生們深受啟發,意識到原來直尺、圓規、三角尺還有比畫圖更有趣的用處,以至於後來校內外每有打架鬥毆,教學用具們都能不辱使命,屢建奇功。

梁晨諦作為資深刺兒頭,免不了隔三差五要被郝主任打手心,結果被打成了鐵砂掌。這裏沒有使用誇張的修辭手法,他的手心確實磨練出一層厚厚的老繭,用美工刀拉一道口子也不見紅。許多年後,梁晨諦成為一名屠宰工,無論多生猛的牲畜都能一掌擊暈,讓它們走得無比安詳,不但營造出和諧的氛圍,充滿了人道主義情懷,更避免了因緊張、害怕和掙紮而導致的肉色暗沉、肉質酸硬等問題,符合動物心理學和現代營養學的客觀規律。

每次出掌擊暈牲畜的時候,梁晨諦都會大吼一聲:“好!”旁觀者以為他這是在運氣發功,那就大錯特錯了,其實他喊的是“郝”,因為他所擁有的這一切都得益於郝主任當年的體罰,做人就應當常懷感恩之心。

好美色其實算不上郝主任的特色,畢竟是男人的通病,但為了湊齊“三好主任”這個名號,只好委屈他一下了。鄭能諒入學那年,郝主任三十五歲,未婚,對漂亮異性想入非非也無可厚非,只是他的想入非非常常招惹是非。無論單身還是已婚,不管少女還是少婦,但凡在他看來有些姿色的,都會成為他想入非非的對象。當然,大多數時候他也只能想入非非,獻獻殷勤,套套近乎,蜻蜓點水,不了了之。比如對孟楚憐這樣的,他也會想入非非,卻絕對不敢有實際的作為,巴結她爹還來不及呢。結合上述兩個特點來看,郝主任似乎有人格分裂的傾向,對男生和長相不出色的女生嚴厲苛刻,對漂亮異性又和藹可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