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頁)

乞丐似乎得到某種暗示,腳往前挪了挪,使勁咽了咽口水,喉結不安地蠕動著,眼中放出熾熱的光芒,期待著她的現身說法,教室裏數十道目光也齊刷刷聚焦在女孩那對鮮艷的粉唇上。

“嗬……呸!”密集的唾液從唇間激射而出,噴得乞丐一頭霧水。

“臭要飯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滾!哈哈哈!”女孩為自己獨特的幽默感亢奮不已,大笑不止,以至於臉都扭曲了,很生動地詮釋了“得意忘形”這個成語。

如果臉不笑到扭曲,她也算得上是個很標致的姑娘,柳葉眉,桃花眼,櫻桃嘴,難怪連閱人無數的乞丐也經不起她的誘惑。此女在年級裏頗有名氣,但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本名,只知道她的綽號是“三分之一”,因為無論聽課時間還是考試成績,她都一直保持低調的作風,從來不會超過班級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一。“三分之一”這個綽號太長,大家就簡稱她為三姑。

三姑唯一比別人多的就是男朋友,自誇有一雙“識男慧眼”,可以一眼看穿任何男人的心思。乞丐不知道她的超能力,也沒料到這個看上去清純善良的女孩擁有如此超群的創意和膽色,望著議論紛紛的學生們,一時尷尬得無以復加。

板凳腿摩擦地面,聲音很輕,卻像一個休止符,收住了七嘴八舌。孟楚憐的出場有些意外,牽動了所有人的視線,剛才的打擊令乞丐本能地向後退縮。孟楚憐面帶微笑,輕輕踮著腳跟前行的模樣宛如天使。

每個人心底都有一個天使,她不需要翅膀,就可以帶你飛上潔白的雲端;她不需要光環,就可以釋放出太陽般的溫暖。她能喚起被遺忘的良知,也會指引夢的方向,當她出現時,你無法呼吸。鄭能諒這樣想象著、形容著,根本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其實昆德拉早就警告過:“比喻是危臉的,一個比喻就能播下愛的種子。”

在交織的目光中,孟楚憐將一張五元紙幣放進那只破瓷碗。紙幣輕輕滑入碗中,乞丐的手分明沉了一沉。

鄭能諒不是一個容易被感動的人,孟楚憐所做的也不是一件特別令人感動的事,然而在今後漫長的歲月裏,鄭能諒將這個簡單的記憶片段反復回味了不下一千遍,並且在第一千零一遍時依然能感動心靈的震顫。

受到孟楚憐的感召,良心未泯的同學們紛紛慷慨解囊,有捐一塊兩塊的,有捐五塊十塊的,有捐鉛筆橡皮文具盒連環畫的,還有的捐出了山楂片、大大卷、爆米花……這就是美女效應,讓鄭能諒想起教科書上一幅描寫法國大革命的名畫:《自由引導人民前進》,畫上一位美麗姑娘高舉旗幟沖在隊伍的前頭,後邊的男同志們緊跟著她,個個視死如歸。

鄭能諒自然也不例外,在被孟楚憐的善舉感動後愛心勃發,視死如歸地沖上去,把口袋裏全部的二十五塊錢都捐給了那個素不相識的乞丐。那是他一個月的零花錢,這意味著他將一個月吃不起話梅、喝不成汽水、看不了電影、租不到小人書,多麽淒涼的代價!

不過這代價沒有白費,孟楚憐看見鄭能諒的大方,毫不吝嗇地賜予他一個迷人的微笑。他頓時覺得把一年的零花錢全獻出去也值得。

打那以後,學校附近的乞丐突然多了起來,據說是孟楚憐的事跡感動了全縣的乞丐,紛紛自發前來一睹其風采,只盼能和她要個簽名、合個影什麽的;也有說是此事驚動了當地丐幫的高層,他們覺得該校民風淳樸、潛力無限,便制定了專項行動方案,抽調精幹力量,組成多個突擊隊到該校淘金來了,雲雲。

見此場面,鄭能諒不禁抱怨道:“那些記者新聞嗅覺都太不敏感了,本來把這故事加工潤色一番,說不定能寫出個模範少先隊員來。”

任贛士卻一語道破天機:“孟楚憐雖然做了好事,但想成為引起媒體關注、廣泛宣傳的英雄,起碼得上山救個火或者下水救個人並且身負重傷什麽的。”

也有人看孟楚憐很不順眼,三姑私下裏到處嚼舌根,說孟楚憐是作秀,是嘩眾取寵,是居心叵測,是黃鼠狼給雞拜年……越說越離譜,對方就一乞丐,哪有什麽可圖的。

三姑的情緒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孟楚憐的善舉破壞了她的精彩表演,搶了她的風頭,用道上的話說就是“砸場子”;更重要的一點,孟楚憐也是美女,本來就是她的對頭,通俗點說這叫一山難容二虎,文藝點說就是“既生大喬,何生小喬”。

但鄭能諒不這麽看,在他的審美觀中,“美”是個多重的概念,是皮囊也是心靈,是表象也是內在,是形態也是思想。之前他對孟楚憐的了解只在前一層,而經過乞丐事件,加上三姑的絕佳反襯,孟楚憐就在他心裏深深紮下了根。從此,鄭能諒對孟楚憐的一切產生了空前的興趣,積極打探並研究她的信息,卻發現情況不容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