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頁)

當鄭能諒躺在大地母親的懷抱裏享受著劇烈運動後的平靜時,跨欄選手們的鐵蹄已近在咫尺。他面無懼色,因為已經神志不清……

起初他以為又不小心觸發了盜格空間,可海棠樹並沒有出現,眼前也是朦朦朧朧的現實場景,他才確定他是真的從土坡上摔了下來,而這同發令槍聲的分貝數及土壤的疏密度有直接關系。

由於曾有過腦震蕩的豐富經歷,鄭能諒根本不把這種皮外傷放在眼裏,讓小護士包了一下,紮上一針,就堅持要重返運動場。可小護士非常熱情體貼,死活不讓他出去,甚至驚動了醫務長。

小護士義憤填膺:“您看,他不付錢就想溜!”

替鄭能諒解圍的是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她一手夾著兩瓶汽水,一手掏出五角錢把他從小護士手裏贖了出來。

“幹嘛給她錢?”鄭能諒還不服氣,“運動員來這裏都不收費的,好歹我也是個糾察,算因公負傷。”

女孩一臉豁達,擺出億萬富翁的姿態:“五毛而已,給她好了,就當在街頭碰見了賣火柴的小女孩。”

鄭能諒脫口而出:“那麽有愛心,至少給十塊。”

女孩嫣然一笑:“你值那麽多啊?”

鄭能諒絲毫沒有想開玩笑的意思,那時候他還沒掌握開玩笑這麽高深的藝術。他只覺得她的笑容十分清涼,而且越看越覺熟悉。鄭能諒說:“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嗯,”女孩有點不好意思,“我還差點把你的腦袋踩成雞蛋餅。”

三號,原來是她。近距離觀賞,確實有些不同,不僅與之前的感覺不同,而且與別的漂亮女生也有很大的不同。這張臉蛋算不上傾國傾城,但每一個組成部分都很有特點。她的眉毛頗具宮崎駿的畫風,輕描淡寫;她的雙眸勝似冰川的清泉,幹凈通透;她的鼻梁宛如雨後的淡竹,挺拔俊逸;她的雙唇蘊藏弗拉明戈的血液,倔強不羈。

剛才隔了幾十米竟看不出來,鄭能諒自言自語道:“是該配副眼鏡了。”

“什麽眼鏡?”女孩沒聽懂。

“啊,沒什麽,我是說你如果戴眼鏡一定很有學問,居然能想到雞蛋餅這麽有趣的比喻,”鄭能諒趁機轉移了話題,“為什麽用雞蛋餅,而不是肉餅、鴨蛋餅、老婆餅呢?”

“因為雞蛋餅好吃呀,”女孩認真地說,“對了,剛才幸好你摔在跑道上,要不然我可能就踩到碎瓷片了。”

鄭能諒憨憨一笑,低頭看著袖章:“工作嘛。”

初一那年,鄭能諒無不良嗜好。不喝酒,不抽煙,不打架,不吃陌生人給的東西,不當著人的面說限制級的動詞,不在感嘆句中提及別人的六親,這些優良傳統一直保持到大學畢業;他也不曠課,不作弊,不拉女孩的手,不跟異性打情罵俏,後來與時俱進,偶爾也入鄉隨俗。

這一切意味著,那個女孩在那個夏天遇到了一個嚴格遵守《中學生日常行為規範》的男生,一個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無趣的人。所謂無趣,就是指這個呆子雖然用功讀書,卻絕無機會從書中讀出顏如玉。

鄭能諒發現眼前這個女孩有點與眾不同,說不出是哪一點,也許不止一點,也許是全部,他只知道她的身上飄散著一縷淡淡的青草香,很好聞。科學家說異性之間的吸引源自對方特殊的氣息,很有道理。

好奇、迷惑、陶醉,各種感覺一擁而上,鄭能諒不知道接著該做什麽了,只是傻傻地笑著。他並沒有意識到他那雙眼睛其實會說話,也不知道他的酒窩跟她的清香其實有異曲同工之妙,對於自己身上的這些優點他一無所知,因為他從來沒有撒泡尿照過自己。

兩人並肩走了半天,鄭能諒才蹩腳地打破沉默:“我叫鄭能諒,初一(1)班的。”

“孟楚憐,3班。”她終於等到一個話題,積極地回應道,並微微側臉,把目光投了過去,卻發現他的視線如觸電般閃向地面,便緩緩收回來,繼續嘬著吸管,認真地踢著路上的小石子。

“哦,挺好。”鄭能諒剛才和她險些對上目光,此刻正心亂如麻,竟不知如何往下接,陷入了尷尬的沉默,恨不得前面有條地縫讓自己鉆進去。

地縫沒有出現,卻蹦出個小房子來,是家便利店。鄭能諒如遇救星,馬上提議進去看看,得到了她的同意。一進店,鄭能諒就以請吃鹽話梅的方式贈她份回禮,也趁機打破了無話可說的僵局。

似乎是在攀比,孟楚憐又變魔術似地掏出一塊巧克力請他品嘗。在那個年代巧克力算比較奢侈的食品,在電視廣告裏看上一次都能令人回味無窮,便利店的玻璃窗下有一款,價格抵得上十包鹽話梅。鄭能諒懷著激動而好奇的心情一口吞下,給它留了個全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