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奈松,跌升(第2/6頁)

不過,有家畢竟是好事。生活開始感覺正常,這是很長時間以來的第一次。一天晚餐時,奈松向父親轉述了埃茲講的大海。他看上去很是懷疑,然後問從哪兒聽到了這些。她跟父親說了埃茲的事,然後他變得極為安靜。

“這是個基賊男孩嗎?”過了一會兒,他問。

奈松的本能終於開始發出警告(她最近已經不習慣持續警惕傑嘎的情緒變動),她沉默了。但如果她一直不說話,傑嘎只會更生氣,於是她終於點頭。

“是哪個?”

奈松咬咬嘴唇。不過埃茲是沙法的人,她知道,沙法絕不會讓他的任何原基人受到傷害。於是她說:“最年長那個。他個子高,皮膚很黑,臉也很長。”傑嘎繼續吃飯,但是奈松察覺他下巴上有肌肉在抽動,那跟咀嚼無關。“那個海岸男孩,我見過他。我不想讓你再跟他說話。”

奈松咽下口水,冒險辯解說:“我不得不跟其他所有人說話啊,爸爸。這是我們學習的方式。”

“學習?”傑嘎擡起頭看她。局面仍然平穩,可控,但他也真的非常生氣。“那男孩有多大,二十歲?二十五?但他還是個基賊。還是。到他這年齡,本應該已經治好了。”

奈松困惑了一會兒,因為去除原基力並不是她上課的目的。好吧,沙法的確說過,這是有可能實現的。啊——還有埃茲,他實際上只有十八歲,但顯然是被傑嘎看得更老,他年齡那麽大,如果自己願意,肯定已經有機會用上那種療法了。奈松想到這點,忍不住心寒:傑嘎開始質疑沙法宣告原基力可治愈的事了。如果意識到奈松自己也不想被治愈,他會怎樣做?

肯定沒好事。“好的,爸爸。”她說。

這樣就可以安撫他,像平常一樣。“如果你上課必須跟他說話,那也行。我不想讓你惹怒那些守護者。但除了上課,就別再理他了。”他嘆氣,“我並不想讓你在那上面花太多時間。”

他整頓飯都在嘮叨這件事,但沒說過什麽更嚴重的話,所以奈松最終放松下來。

第二天上午,在尋月居,她對沙法說:“我需要學會隱藏自己取得的進步。”

沙法當時扛了兩只布袋,上山返回尋月居的建築區。布袋很重,盡管他身體特強壯,還是要累得呼哧喘氣才能搬動,於是在他趕路時,她並沒有纏著他馬上回答,等他到達院落中放物資的小棚屋之一,放下布袋,喘過幾口氣。多存些日常物資在這裏,比如孩子們的食物,勝過頻繁往返社群倉庫或食堂。

“你現在安全嗎?”他那時小聲問。這就是她愛他的原因。

她點頭,咬著下嘴唇,因為這感覺不對,必須擔心自己父親做這種事。沙法目光嚴峻,看了她好久,這眼神裏有一種冷酷的算計,讓她警覺到,沙法或許在想一個簡單方法解決她的困擾。“不要。”她不假思索地說。

他揚起一側眉毛反問:“不要……?”

奈松經歷過一年醜陋的日子。沙法盡管殘暴,至少還幹脆直接。這讓她很容易咬緊牙關,仰起下巴說:“不要殺死我父親。”

沙法微笑,不過眼睛還是那樣冷。“某種東西導致了這類恐懼,奈松。這種東西跟你本人無關,也跟你弟弟無關,跟你媽媽的謊言無關。不管它是什麽,都已經在你父親身上留下傷疤——這傷疤顯然已經化膿。他會反擊任何觸及,甚至只是靠近那個已潰爛傷口的東西……正如你親眼見過的。”她想起小仔,點頭。“這種人,你不能跟他講道理的。”

“我能,”她沖動地說,“我以前就做成功過。我知道怎樣能夠……”操縱他,這些是準確的描述,但她現在才剛剛十歲,所以奈松實際上說的是,“我可以阻止他做壞事。我以前一直都可以成功的。”大部分情況下。

“但你早晚會失手,只要一次。就足夠要你的命。”沙法瞅了她一眼。“要是他膽敢有一次傷害到你,奈松,我就會殺掉他。記住這件事,即便你把父親的命看得比自己還重。我可不是這樣想。”然後他轉身回到棚屋裏擺放布袋,談話至此結束。

一段時間之後,奈松跟其他人提到這段對話。小裴豆建議說:“也許你應該搬到尋月居來住,跟我們其他人一樣。”

伊尼根、躲躲和拉瑟爾都坐在旁邊,休息,恢復體力,他們一下午都在熔爐地面下尋找和推動做了標記的巖石。他們聽到這句話,也點頭咕噥著表示贊同。“這是理所當然。”拉瑟爾用她慣常的傲慢態度說,“要是你一直跟那些人住在一起,就永遠不可能真正成為我們中的一員。”

奈松自己也想過這個,經常想。但是……“他畢竟是我爸。”她說著,攤開兩只手。

其他人並沒有因此理解她,僅有幾個同情的眼神。他們中不少人還帶著被暴力侵害的傷痕,都是他們生命中信任的成年人留下的。“他是個啞炮。”躲躲沒好氣地反駁,在大多數同伴看來,討論可以至此為止了。最終,奈松也放棄了說服別人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