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繼續

“一個什麽?”你問。

“月亮。”埃勒巴斯特——你鐘愛的怪物,清醒的瘋子,整個安寧洲最強大的原基人,食巖人零食半成品,他盯著你這樣說。這眼神還像從前一樣犀利,你感覺到他強大的意志力,這個讓他擁有移山倒海之力的緣由,還有那目光裏幾乎可以成形的騎士熱忱。守護者真可謂愚不可及,居然會把他當成馴順的綿羊。“就是一顆衛星。”

“一顆什麽?”

他沮喪地輕輕哼了一聲。他完全就是原來的樣子,除了身體有一部分變成石頭以外。你們之間,曾經比戀人差一點兒,比朋友多很多,那是十年前,那生活屬於另外一個自我。“天文學並非癡人說夢。”他說,“我知道,別人曾經教你藐視它,安寧洲的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研究天空是浪費時間,因為大地才真正致命。但是地火啊,茜因。我以為事到如今,你應該已經學會對主流意見持懷疑態度了。”

“我還有別的事要忙。”你搶白說,跟你以前總是打斷他一樣。但想起過往,也讓你同時想起現在的打算。這又讓你想到自己活著的女兒,死去的兒子,和你的……很快就前任到誇張程度的前夫,你因而明顯畏縮。“而且我現在叫伊松,都跟你說過了。”

“隨便了。”伴著一聲痛苦的嘆息,埃勒巴斯特小心翼翼靠墻坐起。“他們說,你跟一名測地學家一起來到這裏。讓她給你解釋吧。我這段時間體力沒那麽好。”因為正在被吃掉,很可能會有點兒不舒服。“你還沒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你還能做到那件事嗎?”

你還能否召喚方尖碑到你身邊?他剛剛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很可能你有點兒直眉瞪眼,因為發現他1)還活著,2)正在變成石頭,以及3)就是那個把整塊大陸撕成兩半,觸發一次可能持續到永遠的災季的人。

“方尖碑嗎?”你搖頭,更大程度上是困惑,而不是急於否定。你的視線偏移到他床邊那個古怪的東西上,它看起來像是特別長的一把粉紅色玻鋼劍,感覺卻像是方尖碑,雖然它不可能是方尖碑了。“這有——不,我不知道。喵塢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嘗試過了。”

他輕聲呻吟,閉上眼睛:“可惡,你還真是沒用啊,茜因。伊松。對我們的技能,從來就沒有過一絲尊重。”

“我挺尊重它的,我只是——”

“只夠勉強度日,足夠超過凡夫俗子,但僅僅為了利益。別人告訴你需要跳多高,你就跳到剛好的高度,只為得到更好的住房,還有多得一枚戒指——”

“那是為了得到隱私權,你這混蛋,還有對自己生活的更大控制力,還有一點兒該死的尊重——”

“而且你竟然真的聽從你那個守護者說的話,盡管把所有其他人的話當成耳旁風——”

“嘿。”長達十年的教師生涯,讓你的聲音帶有一份黑曜石一樣的鋒芒。埃勒巴斯特果真停止抱怨,眨著眼睛看你。你很平靜地說:“我為什麽會聽從他的話,你心知肚明。”

當時有片刻寧靜。你們兩個都利用這點兒時間重整旗鼓。

“你是對的。”他終於說,“對不起。”因為每一個帝國原基人,都會一直聽從(至少曾經聽從)他們被指定的守護者的命令。那些不聽話的人都死掉了,或者淪落到維護站。唯一的例外,又是埃勒巴斯特。你一直都沒查明他到底對自己的守護者做了什麽。

你態度生硬地點頭,表示和解:“我接受你的道歉。”

他小心翼翼吸了一口氣,看似疲憊不堪:“試一下,伊松。試試聯系一座方尖碑。今天就試。我需要知道答案。”

“為什麽,這個偽-青又是怎麽回事?到底——”

“是衛星。而如果你控制不了方尖碑的話,這一切都不重要。”他的眼睛真的開始閉合。這很可能是好事。如果他要活著熬過這番變化,很可能就需要養精蓄銳。假如這種情況還能活命。“比不重要還糟糕。你記得我最初為什麽不肯告訴你方尖碑的事,對吧?”

是的。曾經,在你從未在意過空中飄浮的、巨大的、半真實半虛幻的晶體柱之前,你曾要求埃勒巴斯特解釋,為什麽他能用原基力做出那麽令人驚嘆的事情。他不肯告訴你,你因此恨他,但現在你已經知道,他的那些知識有多麽危險。如果你不知道方尖碑是放大器,原基力放大器,你就不會借助榴石色方尖碑,在守護者的攻擊下保命。但如果那塊榴石碑本身不是半死不活,碑體開裂,中間還凍了一名食巖人,那次就會要了你的命。你當時沒有那麽強大的力量,自制力也不夠,無力阻止那能量把你從腦子向下全身烤焦。

而現在,埃勒巴斯特卻讓你有意召喚一塊石碑,看看會有什麽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