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星塵(第2/8頁)

特裏斯坦咕噥了幾句含糊不清的夢話,動了動身子,輕輕打起鼾來。

女人繞到特裏斯坦身邊,席地而坐:“他心地很好吧。”

“對,我覺得是。”星星承認。

“我得警告你。如果你離開這片土地,去了那裏——”女人擡起纖細的胳膊指向石墻村,腕上的銀鏈閃著光,“若不出我所料,你就會變成在那個世界該有的樣子:一塊從天而降的冰冷死物。”

星星渾身一顫,可一句話也沒說。她伸手越過熟睡的特裏斯坦,觸摸繞在女人手腕和腳踝上的銀鏈。鏈子一直通向灌木叢深處。

“你早晚會習慣的。”女人說。

“真的嗎?你習慣了嗎?”

紫眸望進藍眼深處,旋即轉開:“沒有。”

星星放下鏈子,說:“他曾用一根類似的鏈子綁住我,又放了我,我就從他身邊逃走了。他再次找到我,用良心上的責任束縛我,這比任何鎖鏈都來得牢靠。”

四月的微風掠過牧草地,吹得灌木叢和樹林發出冷峻的長嘆。貓耳女人將臉上的卷發甩到耳後,對星星說:“你知道嗎?你還有一項重大的使命。你擁有不屬於你的東西,必須物歸原主。”

星星繃緊雙唇,問:“你是誰?”

“我剛告訴你了,我是篷車上的那只鳥。我知道你是誰,也知道為什麽女巫感知不到你。我知道有誰在尋找你的下落,以及她為什麽需要你。我還知道你腰間銀鏈上的黃玉從何而來。知悉這些,加上你的真實身份,我便明白了你所承擔的使命。”她俯下身,用纖細的手指撥開特裏斯坦臉上的碎發。睡著的年輕人沒有一點兒動靜和反應。

“我無法相信你,也不信任你。”星星說。一只夜鳥在頭頂的樹枝間啼叫,黑暗之中,聽起來異常孤寂。

“我還是鳥兒時,見過你腰間的黃玉。”女人邊說邊站起身,“那時你在河裏洗澡,我看到黃玉並認了出來。”

“你是怎麽認出來的?”

黑發女人搖了搖頭,最後看了一眼草地上熟睡的年輕人,便沿原路折返,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特裏斯坦的頭發再次不安分地滑落到臉上,星星彎下腰,輕輕撥開發絲,任由手指在他的臉上流連。他依然睡得很沉。

日出後沒一會兒,特裏斯坦被一大只美洲獾弄醒了。獾用後腿行走,披著淡紫色的舊絲袍。它在特裏斯坦耳邊不停吹氣,見他睜開困倦的雙眼後,連忙眉飛色舞地說:“你姓索恩,叫特裏斯坦是不是?”

“嗯?”特裏斯坦輕哼一聲。他嘴裏有股口臭,舌苔很厚,口幹舌燥。他還想再睡上幾個小時。

美洲獾說:“有人在打聽你,就在石墻那兒。好像有位年輕小姐想和你說話。”

特裏斯坦挺身而起,笑得合不攏嘴。星星睡得正熟,特裏斯坦推了推她的肩。她睜開惺忪的藍眼睛,問:“怎麽了?”

“好消息!你記得維多利亞·弗瑞斯特嗎?我在旅途中提過她一兩次。”

“記得,你說起過她。”

“我現在要去見她了!她就在裂口那兒。”特裏斯坦頓了頓,“嗯,你最好還是待在這兒,我不想讓她誤會。”

星星翻了個身,用胳膊擋住臉,沒說什麽。特裏斯坦以為她又睡過去了,便穿上靴子,到牧草地的小溪邊洗臉漱口,接著匆匆穿過牧草地,奔向石墻村。

今早守衛石墻的是教區的牧師邁爾斯,還有酒館老板波洛繆斯先生,站在兩人中間的是個年輕女孩,背對著牧草地。“維多利亞!”特裏斯坦喜出望外地大喊,見那女孩轉過身,才發現她不是維多利亞(他忽然想起維多利亞的眼睛是灰色的,沒錯,就是灰色的,他怎麽能忘了呢)。年輕女孩穿戴著漂亮的花邊禮帽和披肩,淚汪汪地看著特裏斯坦,可特裏斯坦叫不出她是誰。

年輕女孩激動地說:“特裏斯坦!真的是你!他們說你在這兒!哦,你怎麽能這樣?怎麽能這樣!”特裏斯坦當即明白了這個責備他的女孩是誰。

“路易莎?”他對自己的妹妹說,“我離開的日子裏,你真的長大了,從一個小丫頭變成了優雅的小姐。”

路易莎從袖管裏抽出一條蕾絲花邊的亞麻手帕,擤了擤鼻子,輕輕擦拭臉頰。她對特裏斯坦說:“而你呢,歷經長途跋涉,變成了頭發蓬亂、衣衫襤褸的吉蔔賽人。幸虧你看上去還挺健康的。來,回家吧。”她迫不及待地示意哥哥穿過石墻,到她身邊來。

“哦,事情是這樣的。威思頓和布朗先生昨晚站完崗後去了‘第七只喜鵲’酒吧,威思頓無意間說起他們撞上一個自稱是你的邋遢流浪漢,便將他擋在墻外頭。他們竟把你拒之門外!消息傳到父親耳中,他二話不說就闖進酒館,把他倆劈頭蓋臉給說了一頓。我簡直不敢相信他會有那樣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