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們遇見了一些人,大多都還健在,他們也關注著流星的命運(第3/4頁)

她把白鼬擺在臟兮兮的砧板上,取來一把鋒利的刀,沿著四肢和喉嚨切開,接著用汙穢的手撕下整張獸皮,就像給小孩脫睡衣似的。她把赤條條的東西甩在木砧板上。

“開膛?”她顫聲抖氣地問。

最矮小、最年老、頭發也最亂的莉莉姆坐在搖椅裏前搖後蕩,說:“開吧。”

那老嫗提起白鼬的頭,從脖頸一刀劃至腹股溝。內臟滾落出來,紅的、紫的、青紫的腸子和要害器官就像濕漉漉的寶石,鋪散在蒙灰的木砧板上。

老太婆尖聲嚷嚷:“快來!快來!”她用刀輕輕把白鼬的五臟六腑攏到一塊,又叫嚷了一回。

搖椅裏的醜老嫗站起身來(鏡子裏,一個黑皮膚女郎伸了個懶腰,也從沙發床上站了起來)。最後那個老嫗從屋外的樹林小跑而歸。

“怎麽了?”她問,“發生什麽了?”

(鏡子裏,第三個年輕女郎湊到另外兩人身邊。她的胸部小巧高聳,眼睛烏溜溜的。)

“看。”頭一個老嫗用刀尖示意。

她們的眼睛如垂暮老者般灰暗無神,微微眯起,瞅著木砧板上的臟器。

“終於……”一人開了口。

“也是時候了。”另一人說道。

“那麽,我們當中,由誰去找呢?”第三個人問道。

三個老太婆閉上眼,三只皺巴巴的手同時伸入砧板上的白鼬內臟。

一人打開手。“我拿到了腎。”

“我拿到了肝。”

第三只手張開了,年紀最大的莉莉姆得意地說:“我拿到了心臟。”

“你怎麽走呢?”

“乘咱的舊馬車,拉車的牲畜我到路口去找。”

“你需要好些青春年月。”

最老的莉莉姆點點頭。

年紀最小的,也就是剛從外頭回來的那個莉莉姆,顫巍巍地走到一個搖搖欲墜的高櫃前,彎下身,從底櫃裏拿出一個銹跡斑斑的鐵盒,遞給她的姐姐們。鐵盒上系著三根舊繩,打著不同的繩結。三個莉莉姆解開各自那個結,取出盒子的莉莉姆打開盒蓋。

盒底有金燦燦的東西。

“沒剩多少了。”年紀最小的莉莉姆長嘆一聲。當她們居住的樹林還沉在海底時,她就已經老態龍鐘了。

“那麽,我們剛找到一新的,豈不是好事嗎?”最老的莉莉姆酸溜溜地說。她張開雞爪般的手插進盒子,金芒拼命閃躲,可她還是抓住了扭動的金色光團,張開嘴一口吞下。

(鏡子裏,三個女人在往外看。)

萬物中心先是一顫,再是一震。

(這時,黑鏡中有兩個女人望著外頭。)

茅屋裏,兩個老婆子盯著一個黑發黑眼、唇色殷紅的高挑美女,臉上半是艷羨半是憧憬。

“哎喲,這地方真惡心。”她邁向床邊的大木櫥,上頭蓋著褪色的織錦花布。她抽掉花布,拉出櫃子開始翻找。

“找到啦。”她舉起一條艷紅的長裙,扔到床上,連忙脫下那身老太婆穿的破衣爛衫。

兩個妹妹貪婪地盯著她的裸體。

“等我捎回她的心後,咱們每人都會有綽綽有余的青春年月。”她一邊說,一邊嫌棄地瞧著兩人多毛的下巴和凹陷的眼眶。她套上一個鮮紅手鐲,造型是條小銜尾蛇。

“一顆星星。”她的一個妹妹說。

“一顆星星。”另一個附和道。

“沒錯。”巫後往頭上戴了個銀冠,“兩百年來的第一顆,我會為大家把它帶回來。”

她用深紅的舌頭舔了舔猩紅的嘴唇,說:“一顆墜落的星星。”

湖邊的林地入夜了,夜空繁星點點。

榆樹、羊齒草、榛樹叢的葉片間,螢火蟲熒熒閃動,忽明忽滅,宛若遠方陌生城市的燈火。一只水獺撲通一聲跳入流向池塘的小溪。白鼬一家子搖搖擺擺、歪來扭去地繞到湖邊喝水。田鼠覓到一枚掉落的榛子,張開嘴用自己不斷生長的鋒利前齒啃咬硬殼。這倒不是因為他肚子餓。他是個中了魔法的王子,只有嚼了智慧堅果才能恢復原形。可他有些得意忘形,直到一片陰影遮住月光後,他才意識到來襲的碩大灰鷹。老鷹用利爪逮住他,升上高空。

田鼠松開堅果。堅果順流而下,被一條鮭魚一口吞下。老鷹三兩口就把田鼠咽下肚,只剩嘴角叼著一條晃蕩的鼠尾巴,像根鞋帶。有什麽東西正抽著鼻子哼哼唧唧地穿過密林——是只獾,老鷹心想(她也中了咒,只有吞下啃食過智慧堅果的田鼠才能變回原樣),或是只小熊。

葉子沙沙作響,溪水潺潺流動,一道愈來愈亮的純潔白光飛空灑下,自上而下照亮了整片林地。貓頭鷹看到了水中的倒影,閃耀而刺眼的清光嚇得她即刻振翅而飛,飛向森林的別處。野生生靈們驚恐萬狀地窺伺著。

起初,這道光同月亮一般大,接著越來越大,無限放大,整片樹林都在震顫。各路生靈凝神屏氣,螢火蟲放射出有生以來最亮的光芒,每只都深信這終歸是愛,卻終為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