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石墻村,九年一度的奇事(第2/8頁)

大家一致公認,“第七只喜鵲”的布麗琪·康蕊是酒館最漂亮的女侍。她在與自己交往一年的湯米·弗瑞斯特和一個黑眼大漢間挑起了爭端。大漢揣著一只嗚裏嗚嚕叫的小猴子,會說一點兒英語。每回見布麗琪經過,他都會露出含情脈脈的微笑。

在酒吧裏,那些老主顧跟遊客們湊得很近,這麽說道:

“要九年才一次呢。”

“據說過去每年仲夏都舉辦一次。”

“問問波洛繆斯先生吧,他準知道。”

波洛繆斯先生個子挺高,橄欖色皮膚,綠眼睛,黑色發卷兒緊貼前額。村裏的姑娘長大後都會愛慕他,可他從不予以理會。據說他很久以前也是遊客,來到石墻村就留下了。他釀的酒甘洌醇厚,當地人都贊不絕口。

酒吧裏,湯米·弗瑞斯特和黑眼大漢爆發了沖突,那大漢似乎叫阿倫·貝。

“看在老天的份上,別吵了!誰來勸個架啊!”布麗琪大喊,“他們要為了我拳腳相加了。”她優雅地一甩頭,好讓油燈的光照亮她美麗的金色鬈發。

盡管有一大幫村民和外來客在看熱鬧,可沒人出面勸架。

湯米脫掉襯衫,握緊拳頭舉到胸前。阿倫·貝呵呵一笑,沖草坪上吐了口痰,拽住湯米的右手一掄,湯米立刻騰空飛起,下巴磕地。他手腳並用,掙紮著爬起身,直撲阿倫·貝,正想沖對方的顴骨迅猛地來上一拳,就被一陣撲面而來的拳風擊倒在地,摔了個狗啃泥。阿倫·貝坐在他身上咯咯直笑,用阿拉伯語咕噥著。

不費吹灰之力,這場打鬥就迅速收場了。

阿倫·貝從湯米·弗瑞斯特身上站起來,神氣活現地走向布麗琪·康蕊,朝她深深一鞠躬,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布麗琪沒理他,快步跑到湯米身旁。“天啊,親愛的,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麽?”她一邊問,一邊用圍裙擦去他臉上的灰,用各種愛稱呼喚他。

阿倫·貝與看客一同回到酒館。等湯米回來後,阿倫·貝好心好意地為他買了一瓶夏布利幹白葡萄酒。兩人都不知道誰勝誰負。

那天晚上,鄧斯坦·索恩不在“第七只喜鵲”。他是個實在的小夥子。最近六個月,他一直在對黛西·海斯塔——一個同樣實在的姑娘獻殷勤。晴朗的夜晚,他倆會肩並肩繞著村子散步,探討莊稼輪作的原理、天氣和其他切合生活實際的話題。每次散步,兩人總喜歡深情對望,黛西的母親和妹妹必會識趣地拉開六步距離,跟在他們後頭。

來到海斯塔家門口,鄧斯坦會停下腳步,鞠躬道別。

黛西會走進家門,摘下花邊女帽,說:“我真希望索恩先生能下定決心向我求婚。我想爸爸一定不會反對。”

“沒錯,我也是這麽想的。”黛西的母親附和道,每個夜晚她都會這麽說。她摘下女帽和手套,帶兩個女兒走進客廳。客廳裏有個高個子紳士,留著長長的黑胡子,正坐在地上整理包裹。黛西、妹妹和母親一齊向他行屈膝禮(他幾天前剛到村裏,會說一點兒英語)。這位臨時住客站起身,鞠躬回禮,又轉回自己那包木制品,繼續分類、整理、拋光。

四月寒氣逼人。英格蘭的春天總是變幻莫測、難以捉摸。

南來的遊客沿著林間的羊腸小道而來,擠滿了所有空房,或將就在牛棚和谷倉裏搭鋪睡。有些人支起彩色帳篷,還有些人乘著大灰馬或毛發蓬亂的小矮馬牽拉的篷車。

森林裏遍地開滿鈴蘭。

四月二十九日清晨,鄧斯坦·索恩抽到簽,要與湯米·弗瑞斯特一同站崗。他們站在裂口兩側靜靜等候。

鄧斯坦輪值過許多次,可迄今為止,他的職責僅限於站在原地,時而用噓聲嚇走孩童。

今天他自覺重任在身。他和湯米手執粗短的木棍,一見到外鄉人靠近裂口便開口制止:“明天再來吧,各位好心的先生,明天再來。今天誰都不許通過。”

外鄉人會退後幾步,目光依舊不離墻外樸實無華的草坪、草間毫不出奇的樹木和遠處單調呆板的森林。有些來客會與鄧斯坦或湯米搭話,可兩人都抿緊嘴唇,拒絕交談。他們對守衛之職頗感自豪,自然也有了些架子。

到了午餐時間,黛西·海斯塔為兩人捎來一小鍋肉餡土豆餅,布麗琪·康蕊給兩人各帶來了一大杯調味麥酒。

黃昏時分,村裏另外兩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手提油燈前來換班。湯米和鄧斯坦走進“第七只喜鵲”,波洛繆斯先生為他倆各上了一大杯品質上佳的麥酒,作為站崗的報酬。好酒果然名不虛傳。酒館擠得超乎想象,熱鬧非凡,到處都是興奮的嗡嗡聲。對於走出村外的森林就喪失距離感的鄧斯坦而言,只覺得五湖四海的人都聚集此地。因此,他恭敬地看著鄰桌的高大紳士——一位頭戴黑色大禮帽,從倫敦遠道而來的紳士。對共進晚餐的另一位皮膚黝黑、一襲白袍、身材更為高大的紳士,他同樣心存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