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重圍 13 盟軍

西蒙的手掌重重擊在桌子上,打翻了一只水杯,一只盤子也轉個不停。

“解放新霍巴特放在任何時候都是一項艱苦的任務,更不用說當下,整個抵抗組織一片混亂。你談論的是公開戰爭,攻擊一個嚴密防守的城市。”

我解釋了我看到的場景:整個城市的人很快就要被關進水缸了,人數達數千之多,比在避難所裏悄悄擴張的水缸計劃要嚴重得多。我能描繪出那場面,艾爾莎和孩子們,以及那座已被封閉城市裏的成千上萬居民都不能幸免。街市的喧囂將被水缸毫無生機的嗡鳴所取代。

然而,西蒙根本沒有理我,而是對派珀說道:“所有這些瘋狂的計劃,白費力氣的追尋,派船去西方尋找方外之地,將自己的命運跟一個先知綁在一起,甚至包括吟遊詩人唱的那首血淋淋的歌,現在又說要解放新霍巴特。如果你跟我共事,本來會做出一些真正的成就,而不是追求這些瘋狂的想法。”

“我們的一個瘋狂的想法,解決了神甫和她的數據庫,”派珀說道,“這在戰略上的價值,比抵抗組織在過去多年間做到的任何成就都要大。”

“來投奔我的人不關心戰略,他們只想要活下去,”西蒙說道,“他們充滿恐懼,而且食不果腹。”

“他們確實應該恐懼,”莎莉插進來說,“到了最後,議會想把他們都關進水缸裏。活下去並不能阻止議會,或者免遭水缸之禍。你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需要做出反擊,將你掌握的所有力量調動起來找到那兩艘船,解放新霍巴特。”

“您從事這項事業已經夠久了,應該知道我肩負的責任,”西蒙說道,“我必須把人力用在重建上,重新設立安全屋,為撤出來的人尋找居所……”

派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西蒙說道:“我付出了巨大代價保護卡絲,因為她對我們價值巨大。如果你忽視卡絲告訴你的事,那所有犧牲都白費了。”

我閉上雙眼。派珀跟西蒙在做同樣的事:用代價和價值來衡量生命,所有事都簡化為某種算術題。

“那是你的犧牲,”西蒙吐了口唾沫,“不是我的。而且,我不會再為你的先知突發的奇思妙想賠上更多生命,只為了讓你因挽救了她而感覺良好。”

“那我們在自由島付出的代價就毫無意義。”派珀說道。

“不用你來告訴我自由島付出的代價,”西蒙猛然大吼,像贊德的哭喊一樣突如其來,“我也在那裏,親眼看著人們被殺害。不過這真是你所說的代價嗎?還是你說的只是自己付出的代價,被迫交出了領導權?”

“這與我自己無關,”派珀說,“一點關系都沒有。”

“你這麽肯定嗎?”西蒙問道。

此時太陽即將在東方升起,而自從前一天黎明之後我們還沒睡過覺。莎莉毫無怨言,但我看到她放在膝頭的雙手在輕輕顫抖。在她身旁,贊德已經頭趴著桌子睡著了。

“你們都該休息了,”西蒙說,“之後我們再談論這件事。”這是他做出的唯一保證,然後他就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他領著我們穿過采石場,向我們的住處走去。抵抗組織的戰士們已經醒了,五十多個人聚集在篝火旁。他們停止交談,轉過身來看著我們在泥濘的路上走過。兩個年長的男人和一個女人向走在前面的莎莉微笑行禮致意。但當他們的目光轉到我們身上,笑容馬上消失了,警惕地看著我和佐伊,還有中間的贊德。我回頭想看看他們如何對待派珀。幾個人在他經過時點頭示意,不過一個紅頭發的高個女人用她的獨眼緊盯著他,而另一個拄拐杖的男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對他的同伴低聲說了些什麽。

西蒙領著我們來到一個帳篷,之前裏面住的人已將東西匆忙收走。西蒙在離開之前,再次向派珀伸出手去,用他的三只手緊緊握住派珀的獨臂。

“不管發生了什麽,你能回來我真的很高興。”他說。

西蒙彎腰走出帳篷門,我叫住他,又看了一眼他雙眼周圍變黃的皮膚,以及他疲憊的身姿。

“在自由島之後,你發生了什麽事?”

他重重呼出一口氣。“我接手了派珀的工作,這就是所發生的事。”

*

我們只睡了幾個鐘頭,在中午前就爬起身來。不過,我們留下莎莉和贊德,讓他們再多休息一會兒。我和派珀、佐伊以及西蒙的幾個顧問一起回到昨夜的帳篷裏,開始對重建抵抗組織的日常運作有了一些概念。時不時地,用作聯絡信號的哨聲接替傳回采石場,宣布某個偵察兵的到來。信使不斷來見西蒙,帶來關於另一次突襲、議會的巡邏規模,以及自由島撤出的難民尋找安全港灣等新消息。東部來的偵察兵報告了十四號避難所的擴建情況,還有議會在當地廣貼告示宣布再次提高稅收。溫德姆附近來的偵察兵帶來了議會內部不和的傳言,稱在法官死後,將軍和改造者兩人與主事人之間的爭權奪勢愈演愈烈。我們講述了與主事人遭遇的經歷,現在傳到西蒙這裏的消息似乎印證了我們聽到的事情。主事人仍然指揮著大批忠實的軍隊,但在議會裏卻日漸被排擠出核心權力圈外,將軍正在鞏固她的統治,紮克則在旁協助。但情報的內容僅止於此,在當今嚴厲的隔離制度下,要得到議會的情報越來越難,大多是一些過濾到歐米茄小鎮和定居地的只言片語,供人們在酒館聊作談資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