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跋涉 4 避難所(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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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避難所幾裏地後,派珀忽然覺得,他看到東面的矮樹叢裏有什麽動靜。但當他趕到那裏時,只發現野草被踐踏的痕跡,地面幹巴巴的沒留下腳印,根本沒辦法追蹤。第二天派珀和我在一個山谷裏休息,佐伊負責警戒,她聽到一聲燕雀的鳴叫,趕緊把我們弄醒,低聲解釋說,早冬可不是燕雀唱歌的時節,那聲鳥叫可能是口哨聲,是某種信號。我拿出匕首,等著佐伊和派珀巡查營地四周,但他們什麽都沒發現。那天我們提早拔營,在日落前上路,避開空曠的地界前行,晚上也是如此。

午夜時分,我們在一座山谷穿行,谷內到處都是大爆炸之前時代的金屬柱子殘骸。這些鐵柱受到沖擊但沒有傾倒,只是變得彎彎曲曲,在我們頭頂劃出高達四十尺的弧線,跟銹跡斑斑的肋骨一樣,而我們則好像正在穿過早已死去的遠古巨獸的屍骸。晚上一直刮著大風,大風讓說話變得非常困難,在山谷裏,寒風吹過排排鐵柱,發出更加刺耳的聲音。

我們從谷底剛開始往上爬時,一個男人突然從一根生銹的鐵柱後跳出來,一把抓住我的頭發,我還沒來得及尖叫出聲,他已把我扭過身去,另一只手的匕首已橫在我的脖子上。

“我一直在找你。”他如此說道。

我把目光從他的刀柄上移開。派珀和佐伊就在我身後幾步遠,如今都已飛刀在手,做好了投擲的準備。

“放開她,不然讓你血濺當場。”派珀說道。

“讓你的人退下去。”陌生男對我說。他語氣沉著,就像拿著飛刀怒發沖冠的佐伊和派珀,他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佐伊翻了翻白眼。“我們不是她的人。”

“我很清楚你們是誰。”他對她說。

我脖子上的匕首正好停留在神甫的小刀留下疤痕的位置。如果他要割破我的喉嚨,那塊結疤變厚的皮膚會稍許延緩刀鋒切入的速度嗎?我盡量把頭轉向旁邊,想看清他的臉,但我只能看到他一頭黑發,不像派珀和佐伊的那樣蜷曲,而是散成蓬松的螺旋卷,垂到他的下巴處,蹭到我臉頰上癢癢的。他根本沒有在意我,除了那把咽喉處的匕首。我又把頭慢慢轉過去一些,每動一下,刀鋒迫體的感受就更強烈,但我終於看到了他的雙眼,正緊盯在派珀和佐伊身上。他比我們年紀都大,但估計仍不超過三十歲。我肯定在哪裏見過這張臉,但這段記憶卻感覺非常不真實。

派珀在我之前找到了答案。

“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是誰,”他說道,“你是主事人。”

現在我知道在哪裏見過他了,那是在自由島的一幅素描上。紙上的寥寥數筆如今變得有血有肉,豐滿的雙唇,眼睛外側的魚尾紋都生動起來。他緊緊抓住我不放,從如此近的距離向上看去,他的眼睛在黑暗的臉上閃閃發亮,魚尾紋就像月光上的道道山脊。

“退下去,”主事人又說了一遍,“否則我就殺了她。”

三個人影從佐伊和派珀身後的黑暗中突然冒出來,兩個人手持長劍,第三個人拿著一張弓。我能聽到弓弦扯動的聲音,弓已拉滿,箭尖對著派珀的後背。派珀沒有回頭,佐伊轉過身來面對著這三個士兵。

“如果我們真的退開,到時又如何阻止你殺她?”派珀平靜地問道,“或者把我們都殺了?”

“除非不得已,我不會殺她。我是來談判的,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麽不帶大隊人馬來?我冒了很大風險才找到你們,來跟你們對話。”

“你在這裏幹什麽?”派珀還是那種沒有耐心的厭煩口氣,就像在酒館裏跟一個討厭的家夥聊天一樣。但當他把飛刀舉過肩頭,我能看到他手部肌肉緊張的線條,以及手腕精心擺放的角度。刀鋒在月光下像一枚銀色的小小飛鏢,如果我沒有見過它們動起來的樣子,可能還會認為它看起來很美。

“我需要跟這個先知談談她的哥哥。”主事人說道。

“每次你要跟人談話時,都會把刀子放在他脖子上嗎?”派珀質問。

“我們都很清楚,這不是一次普通的談話。”在我身後的主事人紋絲不動,但我能看到他的手下細微的動作。月光在一個士兵的長劍鋒刃上移動,他正向派珀一寸寸移近,箭手的弓弦不斷顫動,很明顯,箭身又被往後拉了一截。

“在你恐嚇我們的情況下,我不會跟你對話。”我說道,每一個字出口,都能感覺到他的匕首在我脖子上越壓越緊。

“你們要搞清楚,我不是個喜歡虛張聲勢的人。”他往上挪了挪刀刃,我的下巴被迫上揚。我能感覺到頸動脈貼著刀鋒在不斷跳動,一開始匕首還是冰冷的,現在已經被焐暖了。佐伊非常緩慢地往後移動,跟派珀背靠背站在一起,面對著他身後的士兵。弓箭手離她只有幾尺遠,一只眼微微眯起,用箭瞄準了佐伊的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