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跋涉 3 滲透者

還在死亡之地裏跋涉時,我第一次聽到派珀和佐伊提及莎莉和沉沒灘。他們本應躺下休息了,但我卻在警戒點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天剛微微亮,我自告奮勇第一個去放哨,不過當我聽到他們吵起來時,我離開警戒點,回到火堆旁。

“我永遠也不想把莎莉拖進這攤渾水。”佐伊說。

“誰?”我問。

他們同時轉過來看向我,兩個人的動作整齊劃一,臉上帶著同樣的表情,眉毛揚起的角度,探詢的眼神都如出一轍。雖然他們在爭吵,我仍感覺自己像個局外人,打擾了他們。

派珀回應我說:“我們需要一個基地,以及一些可以信任的人手。如今安全屋網絡已經分崩離析,而莎莉能給我們提供庇護,如此一來,我們就可以開始重新召集抵抗力量,派人去無望角搜尋那兩艘船。如果有必要的話,還得裝備新的船只。”

“我早就告訴過你了,”佐伊仍然無視我的存在,只對著派珀說,“我們不能把莎莉卷進來,我們不能去求她,這太危險了。”

“她是誰?”我又問。

“佐伊跟你說過,我們幼年被分開以後,是怎麽過的嗎?”

我點點頭。他們在東方長大,在那裏人們會讓雙胞胎在一起多生活幾年。派珀被打上烙印趕出家門的時候已經十歲,佐伊也離家出走去追隨他。他們兩個東躲西藏,靠小偷小摸和打零工勉強糊口,一路上也得到不少富有同情心的歐米茄人幫助,後來,他們才加入了抵抗組織。

“莎莉是其中一個幫過我們的人,”派珀說,“準確點說,她是第一個。當時我們還非常小,最需要幫助。”

很難想象佐伊和派珀會需要別人幫助。不過我提醒自己,當時他們有多麽年少,甚至比我被家人送走時還要年幼。

“她接納了我們,”佐伊說,“教會我們一切。她教我們的事情可真多。我們投奔她時,她已經很老了,但多年以前,她曾是抵抗組織最棒的特工之一,一直在溫德姆工作。”

“在溫德姆?”我想我一定是聽錯了。在阿爾法城鎮裏,決不允許歐米茄人居住,更別說是在議會的中心城市溫德姆了。

“她是一名滲透者。”派珀說。

我從佐伊看到派珀,又從派珀看到佐伊。“我從沒聽說過這些人。”我說。

“這就對了,正是要如此。”佐伊不耐煩地說。

“這曾是抵抗組織最隱秘的計劃,”派珀說,“放在這幾年,肯定是行不通的。這還要追溯到以前,議會對於給所有歐米茄人打上烙印並不像今天這麽嚴格,尤其是在東方。我們說的是五十年以前,甚至更久。抵抗組織成功招募了一小批沒有烙印的歐米茄人,他們身體上的缺陷非常小,能夠被隱藏或者偽裝起來。莎莉的一只腳有些畸形,但能穿進正常的鞋子裏,於是她不斷練習用這只腳正常走路。一開始對她來說非常痛苦,但她用了兩年多時間,終於成功了。在議會內部一共有三個滲透者,都並非議員,而是作為顧問或者助理,潛伏在權力的最核心位置。”

“議會對滲透者恨之入骨。”派珀微笑著說,“甚至不是因為他們竊取了機密信息,而是他們獲取情報的方式,即冒充阿爾法人,有的長達數年之久,這讓議會難以接受,因為這證明了事實上,我們並非如此不同。”

“莎莉是滲透者當中最厲害的,”佐伊說,“當前抵抗組織的半數,都是依賴她從議會刺探出的情報才能建立起來。”說起莎莉,佐伊一貫的諷刺語氣全都不見了,能將言辭變成刀劍的揚眉毛動作也消失無蹤。“但是現在她太老了,”佐伊繼續說道,“都快走不動路了。她已很多年不為抵抗組織工作,我們去投奔她時,她已經退休了。別的不說,這太冒險了。長期以來,她在議會的通緝名單上一直名列首位,而且,他們知道她長什麽樣。我不想再把她卷進來。”

“無論是否願意,我們每個人都無法置身事外。”佐伊說道,“很快議會就要去抓她,他們才不會管她是不是年老體弱。”

“這麽多年以來,她一直沒被議會發現,”佐伊說,“我們不能把她拖下水。”

派珀頓了頓,然後輕聲細語對佐伊說:“你知道她永遠都不會拒絕我們。”

“正因如此,我們去找她才不公平。”

他搖搖頭。“我已經讓自由島遭遇了滅頂之災,如今我們再沒有別的選擇。”

我仿佛再一次看到了那場景:庭院裏血流成河,在地板的石縫裏慢慢凝固。

“就算你把卡絲和吉普交給神甫,議會也絕不會放過自由島。”佐伊說道。

“這我很清楚,”派珀說,“但我們不能假定抵抗組織裏的其他人也會這麽想。你也看到當時他們是如何反應的,當那麽多人被殺以後,人們總要找個替罪羊。我們並不知道,如果我們再次出現,他們會如何應對,尤其是我們還和卡絲一起。我們無法確定,這對她來說是否安全。如果我們要與抵抗組織重新取得聯系,就必須從某些我們能夠信任的人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