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2/4頁)

當地人和參加聚會的遊客紛紛打開各自的平板電腦、腕式控制器或植入體,開始下注。莊家給出的賠率是四賠一,賭斯蒂爾捉不到魚。而斯蒂爾能夠順利返回的賠率略高於一賠一。

“這兩樣賭注你怎麽看?”貝利撒留問德爾卡薩爾。

“他在一千大氣壓下還能活著,我感到很吃驚,”德爾卡薩爾說,“我覺得他回不來。”

“我打算跟你賭一把,我覺得他能回來,還能捕到魚。”貝利撒留說,“六十法郎?”

“就這麽定了。”

其他雜種競遊者一個個都回來了,全息圖上代表他們的圖標隨之熄滅。斯蒂爾的圖標被放大到覆蓋天花板。各項統計數據看起來並不樂觀。在他現在所處的深度,洋流的速度穩定在每小時六十公裏,就朝著他追逐克勞狄烏斯金槍魚的方向。一台輪式侍應機器人端著托盤,裏面盛著小瓶子、注射器和可吸食興奮劑,嗶嗶響著靠近他們。德爾卡薩爾拿了一瓶。貝利撒留揮揮手讓它走開。餐廳裏響起一陣歡呼聲。金槍魚逃脫了。

“該死(1)。”貝利撒留咒罵道。

圖標和讀數顯示斯蒂爾掉頭返回了。他遊得很遠很深,不過正在迅速朝著大洋表面咯吱作響的冰層向上遊。他在努力擺脫洋流的吸力。在七公裏處,他的信號消失了。

“該死的(2)大海。”貝利撒留再次咒罵,慢慢地坐了回去。

“阿霍納,你帶我來這兒,本來是想讓我對你的計劃增加信心,對吧?”德爾卡薩爾問道,“不過還是要謝謝你款待的酒水,還有這景色。”他朝著全景窗揮了揮手。

貝利撒留需要再找一名雜種部落的人。他打開一部平板電腦,開始翻查其他競泳者的統計數據和個人資料。競泳的第二名、第三名也許做不來他的事。他們剛才離海底洋流還差幾十米的時候就停下來了。

捕金槍魚的投注已經清盤。貝利撒留的賬戶上少了六十法郎。關於斯蒂爾生死的賭局倒尚未明了。餐廳背冰川面,競泳者聚攏在聚光燈的照射之下。有些遊客通過設備將他們的話翻譯成電脈沖,來跟他們交談。

就在這時,餐廳裏又響起一陣歡呼和驚嘆。

斯蒂爾的圖標突然又亮了起來,就在八公裏之外。這位雜種飛行員已經上到了沖刷著克勞狄烏斯冰殼的冰山雪泥層。洋流到這裏被冰峰阻斷,但斯蒂爾想要安全回來還是困難重重。在洋流之上遊這麽長的距離,要通過太多的碎冰,冰山之間的縫隙隨時會毫無征兆地垮塌。要想活著回來,斯蒂爾的唯一選擇是遊得再深一些,回到強勁的洋流中去。

斯蒂爾的信號再次消失。

人群發出一陣嘆息。德爾卡薩爾伸出手,“你是現在就付錢,或者等到他在九公裏之外的下遊被發現?”

貝利撒留招呼侍應機器人過來。

“餐廳有沒有面朝洋流的窗子?”貝利撒留用法語問道。

“有的,先生。這邊走(3)。”

貝利撒留和德爾卡薩爾跟在機器人後面,繞過幾張台球桌,穿過黑暗的房間和宴會廳,來到一個涼爽的會議室。房間內外的燈一齊亮起,可以看見窗外迎面飛速撲來的泥沙。

貝利撒留拿了一支小瓶,讓機器人離開。他跟德爾卡薩爾碰了一下瓶。遺傳學家面無表情,等待著他說話。貝利撒留推測追蹤競泳者體內芯片的天線是在餐廳的背冰川面。據他所見,天線的探測範圍在方圓十公裏左右。斯蒂爾的圖標消失了,超出範圍,或者說超出了人們的視線。貝利撒留查閱著冰面以下的地貌圖,證實了他對天線位置的猜測,然後又做了一些深入計算。兩個人看了一個小時的洋流卷著雪泥沖擊玻璃窗,看著這可以瞬間碾碎他們的深不見底的大洋。

這個環境如此惡劣的地方就是誕生並培育了波江人的溫床,還把他們變成了可怕的生物。公元2200年代後期,一艘殖民飛船抵達天苑四(4),發現這裏剛剛發生過一次行星相撞,整個星系一片混亂。恒星軌道上的各個落腳點都毫無保護地暴露在小行星碎片的威脅之下,唯一宜居的行星表面已被天火毀滅。殖民者們面臨著一個選擇:是就此消亡,還是對他們的孩子進行基因改造,以適應汪洋之下的生活。但即使在洋面之下,他們也並不安全。於是他們又對後續幾代人繼續做了基因改造,讓他們得以生活在大洋的底部。今天活著的雜種人,跟偶人和量人一樣,並非自願要求誰把他們造成這個樣子,但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基因工程師的改造,他們根本不會存在。貝利撒留不知道這些事情在道德尺度上該怎樣衡量。貝利撒留自己的增強眼睛、對模式改變極其敏感的大腦,讓他看到了在黑暗中運動,悄悄接近的物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