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林雲之二(第6/6頁)

“這是她終於發現了我的失態,問:你怎麽了?我們自始至終進行的都是試驗性攻擊,到戰爭結束時也沒消滅你們幾個人。她說得很輕松,好像在談一場球賽。如果作為軍人和軍人之間的談話,我確實失態了,就是談到真報道,我們也應該是很從容的。但我不想把媽媽的死告訴他,我在她吃驚的目光中跑了出去,她追上來抱住我,求我告訴她她哪兒錯了,但我掙脫了她,獨自一個人在寒冷的大街上漫無目的地亂轉,那夜下著大雪,我一時覺得這是世界那麽面目猙獰。後來,一輛在街上收容醉漢的警車把我送回了飯店……”

“回國後,我收到了她的一封電子郵件,內容是這樣的:雲,我不知道在什麽地方傷害了你,你走後我好幾天徹夜不眠,始終想不出來,但我可以肯定,這和我的蜂類武器有關。如果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我絕不會向你透露一絲一毫這類事情,但你和我一樣,也是一名研制新概念武器的軍人,我們有著共同的追求,所以我才把這一切告訴你。你哭著走掉的那天夜裏,我心如刀絞,回到住處後,我打開了那個液氮存貯器的蓋子,看著蒸發的液氮的白色霧色在空中飄散。由於機構解散時的混亂,上百萬個攻擊蜂的胚胎細胞因管理不善而死亡了,你看到的這個存貯罐中存放著目前世界上僅存的攻擊蜂的胚胎細胞。當時我真想就這麽坐一夜,讓液氮蒸發完,這樣即使在俄羅斯寒冷的冬天,那些細胞也會很快壞死。我是在毀滅我二十年的心血,在毀滅我青春年代的夢想,這都是因為那個比我的女兒更可愛的中國姑娘很這些東西。隨著白色氮霧的消散,我的本來就很冷的家裏更冷了,這寒冷讓我清醒過來,我突然明白,這存貯觀眾的東西並不屬於我個人,研制它的投資有幾十億盧布,那是蘇聯人民擠出來的血汗,想到這裏,我又緊緊地蓋上了存貯器的蓋子。以後我將用生命保護著它,並最後把它交給該給的人。”

“雲啊,我們兩個女人,為了理想和信仰,為了祖國,走上了這條本不該哦、女人走的人跡罕至的路,在這路上我走得比你長,所以對它的兇險知道得更多一些。自然界中的各種力量,包括人們認為最輕柔最無害的那些力量,都可能變成毀滅生命的武器,而這些武器中有一些之殘酷之恐怖,你不親眼看到是無法想象的。但我,一個你認為像你媽媽的女人還是要告訴你,我們沒有錯,我對自己的一生無怨無悔,希望你到我這個年紀時也能這樣。孩子,我已搬到一個你不知道的地方,以後也不會再和你聯系了,在告別之前,我不送你空洞的祝福,祝福對一個軍人來說毫無意義,我只給你一個警告:那些可怕的東西,可能有一天會落到你的同胞和親人的頭上,落到你懷中飯嬰兒嬌嫩的肌膚上,而防止這事發生的最好辦法,就是搶在敵人前面把它造出來!孩子,這就是我所能給你的祝福了。”

就這樣,林雲袒露了她一直隱藏很深的精神世界,當其他人都因此震驚而沉默時,她顯然感到了一種釋然。這時,殘陽西下,戈壁灘上的又一個黃昏到來了,晚霞從巨鏡中映出,給所有人的身上鍍上了一層金輝。

“孩子,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現在能做的,只是各自承擔自己的責任了。”林將軍緩緩地命令道,“現在把你的肩章和領徽摘下來吧,你現在是一個罪犯,不是軍人了。”

這時,太陽從地平線上落下去,巨鏡暗了下去,像林雲的雙眸,她此時的悲哀和絕望肯定如這夜色將臨的戈壁灘一樣無邊無際。看著她,丁儀的耳邊響起了她在張彬墓前說過的話——

“我是在軍隊中長大的,除了軍隊,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全身心地屬於什麽別的地方,和什麽的別的人。”

林雲擡起右手,伸向左肩的少校肩章,她不像是要摘下它,而像去撫摸它。

丁儀注意到,她擡起的手拖著一條尾跡。

當林雲的手撫過肩章時,似乎一切都靜止了,這是她留給世界的最後形象,緊接著,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很快變成了一個晶瑩的影子,然後,量子態的林雲消失了

黃金色的樹林裏分出兩條路,

可惜我們不能同時去涉足,

但我們卻選擇了,

人跡罕至的那一條,

這從此決定了

我們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