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面對愚昧(第2/24頁)

哈蘭姆氣往上湧,臉慢慢漲紅。他有些窘迫地說:“聽著,狄尼森,肯定有人動了裏面的東西,它們已經不是鎢了。”

狄尼森從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你怎麽知道呢?”

歷史往往就是由這些討厭而且毫無目的的沖突推動的。

這句話怎麽說都算不上是正面評論。狄尼森雖然和哈蘭姆一樣是新人,但他在學校時給人的印象可要深刻得多——他是系裏出名的優等生。哈蘭姆知道這點,不幸的是,狄尼森也很清楚,並且毫不避諱這一點。所以狄尼森說“你怎麽知道呢”的時候,很明顯把重音放在了“你”上面。正是這句話成為了以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的誘因。沒有這句話,哈蘭姆就不可能成為歷史上最偉大、最受尊敬的科學家,也就不可能在跟拉蒙特談話時,使用狄尼森當時的這種語氣。

按照官方的說法,哈蘭姆在那個至關重要的上午走進辦公室之後,發現瓶子裏原來那些被塵土覆蓋的灰色小球不見了,甚至連瓶子內壁上的灰塵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幹凈的鐵灰色金屬。順理成章地,他對其進行了一番研究。

但拋開官方的說法不談,真正關鍵的人是狄尼森。如果狄尼森當時僅僅給出一個簡單的否定答復,或者聳聳肩,哈蘭姆很可能就會去詢問其他人,並最終對這個無法解釋的情況感到厭煩,而把瓶子置之一旁,任由之後或早或遲(取決於最終的發現推遲到什麽時候)但必將到來悲劇,決定人類的未來。不過如果那樣,無論發生什麽情況,站在風口浪尖的人物都不會是哈蘭姆。

然而正因為那句“你怎麽知道呢”,哈蘭姆感覺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不得不強硬地反駁:“我會證明給你看,我確實知道。”

這句話一出口,他便沒有了回頭路。對瓶子裏金屬的研究分析,從此就成了他最重要的工作。而他最根本的目的是要讓狄尼森削瘦的臉上不再寫滿傲慢,讓他蒼白的嘴唇上不再有譏笑的痕跡。

狄尼森也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時刻,因為正是他所說的話,將哈蘭姆推向了諾貝爾獎,並把他自己永遠埋沒。

他根本不知道(或者說即使知道也不會在意),哈蘭姆本質上是一個非常倔強的人,這個平庸之才會不顧一切地維護自己的尊嚴,他的這種倔強比狄尼森過人的智商可怕得多。

哈蘭姆立即開始著手研究。他把他的金屬拿到了質譜分析部門,作為一名放射化學家,這樣做理所應當。他認識那裏的技術人員,因為他們曾經一起工作過。哈蘭姆很著急,他急於得到結果,於是這項測定就優先進行了,盡管它看上去毫無意義。

最後質譜分析師說:“這東西的確不是鎢。”

哈蘭姆那張寬寬的、毫無幽默感的臉笑成了一團。“好了!我們去告訴那個聰明的狄尼森吧。我需要一份報告,還有……”

“但是等等,哈蘭姆博士,我只能告訴你它不是鎢,這並不代表我知道它到底是什麽。”

“你也不知道?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結果很奇怪。”分析師想了一會兒,“事實上,這不可能——電荷質量比全都不對。”

“怎麽不對?”

“太高了。不可能是這樣子的。”

此時,哈蘭姆已經顧不上考慮自己采取這些行動的最初動機是什麽,而此後發生的一切看起來都水到渠成。他的下一句話將他帶向了諾貝爾獎的殿堂:“那麽,現在就動手查出它的光譜特征,弄清楚它所帶的電荷。不要光坐著說什麽不可能。”

幾天以後,一個愁眉苦臉的技術人員走進哈蘭姆的辦公室。

哈蘭姆沒有注意到對方臉上的愁容——事實上,他一直就不是個敏感的人。“你有沒有弄清楚……”他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對面辦公室的狄尼森,然後關上了辦公室的門,繼續說,“你有沒有弄清楚它所攜帶的電荷?”

“是的,先生,但結果是錯誤的。”

“那麽,特雷西,就重做一遍。”

“我已經做了十幾遍了,結果都是錯誤的。”

“如果你的計算方法是正確的,那麽結果就應該沒錯。我們應該尊重事實。”

特雷西揉了一下耳朵:“我是這麽做的,博士。如果我的計算方法沒錯,那麽你給我的物質就應該是鈈-186。”

“鈈-186?鈈-186?”

“它所攜帶的電荷是+94,質量是1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