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丹尼爾與吉斯卡之二(第2/9頁)

可是現在他終於明白了,自己並未真正克服恐懼。他一直刻意想些別的事情,借此轉移注意力,但雷雨終究擊敗了他的意志。

他絕對不能允許這種事。如果其他一切通通失守——包括思想、自尊、意志——那麽剩下的就只有羞恥心了。他絕不能在機器人眼前崩潰,讓他們看人類的笑話。羞恥心一定要勝過恐懼才行。

他突然覺得丹尼爾緊緊摟住自己的腰際,此時此刻,他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轉一個身,將自己的臉埋進機器人的胸膛,但羞恥心不準許他這麽做。假如丹尼爾是真人,他或許就無法抑制這個沖動了。

他的意識早已脫離了現實,因而覺得丹尼爾的聲音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丹尼爾的口氣似乎透出類似驚慌的感覺。“以利亞夥伴,你聽到我說話嗎?”

吉斯卡的聲音則從另一個遙遠的方向傳來:“我們必須抱他走。”

“不,”貝萊咕噥道,“讓我自己走。”

或許他們並未聽見這句話,也或許他只是自以為說了,而事實並非如此。他隨即覺得自己被擡了起來。於是,他使盡全身的力氣,想要舉起孱弱無力的左手,想要搭到某人的肩膀,想要撐起自己的上半身,還想將雙腳踩到地板上,以便重新站起來。

但他的左臂仍舊無力地垂掛在肩頭,他的一切努力都徒勞無功。

他似乎察覺到自己正在前進,而且有一股水花噴到臉上。那並非真正的雨水,只能算是分外潮濕的空氣。然後,他感到一個硬物壓向自己的左側,右側則同時感到一股較為柔軟的壓力。

他已經進了氣翼車,再度夾在吉斯卡和丹尼爾之間。而他最清楚的感覺,就是吉斯卡身上非常濕。

接著,他覺得有一股溫暖的氣流,將自己從頭到腳包裹起來。在近乎黑夜的戶外和車窗上的一層薄霧之間,那些玻璃若能變不透明就好了——或說貝萊先這麽想,不久之後便如願以償,車內真正成了一片漆黑。而當氣翼車從草地上緩緩升起、搖搖晃晃之際,輕柔的噪音壓過了雷聲,雷雨似乎就不再那麽可怕了。

吉斯卡說:“真抱歉,我身上的雨水讓你很不舒服,先生,但我很快就會幹了。我們可以先等一等,等你恢復了再出發。”

貝萊的呼吸比較順暢了,密閉空間令他感到無比安心舒適。他不禁想到,把大城還給我吧。整個宇宙關我何事,讓太空族去殖民吧,我們只要地球就好了。

不過,即使在這樣想的時候,他也明白這只是個瘋狂念頭,自己其實並不相信。

他體認到不能讓腦筋閑下來。

他以虛弱的聲音喚道:“丹尼爾。”

“什麽事,以利亞夥伴?”

“是關於那位主席。阿瑪狄洛明白指出主席會下令終止調查,你認為這個判斷正確嗎,或者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

“以利亞夥伴,主席或許的確會就這件事,和法斯陀夫博士以及阿瑪狄洛博士晤談一番。要解決諸如此類的紛爭,這是標準的程序,而這有許多先例可循。”

“可是為什麽呢?”貝萊有氣無力地問,“如果阿瑪狄洛這麽有說服力,主席何不直接下令終止調查?”

“那位主席,”丹尼爾說,“目前的政治處境十分艱難。當初,在法斯陀夫博士力促之下,他答應了把你請到奧羅拉來,如果這麽快就做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勢必顯得他懦弱和優柔寡斷——而且一定會觸怒法斯陀夫博士,博士在立法局仍是非常有影響力的人物。”

“那麽他何不幹脆拒絕阿瑪狄洛的要求?”

“阿瑪狄洛博士的影響力也很大,以利亞夥伴,而且可能會越來越大。為了兩不得罪,主席必須先聽取雙方的意見,而且至少要表現得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才能夠作出決定。”

“根據什麽來決定?”

“我們必須假設,會根據本案成立與否。”

“所以明天早上,我必須拿出些東西來說服主席支持法斯陀夫,而不是跟他唱反調。如果我做到了,就代表我們贏了嗎?”

丹尼爾說:“主席的權力並非至高無上,但是他的影響力確實很大。如果他表明了堅決站在法斯陀夫博士這邊,那麽,在當今這種政治情勢下,法斯陀夫博士確有可能贏得立法局的支持。”

貝萊發覺自己的思路又變得順暢了。“這似乎就足以解釋阿瑪狄洛為何試圖耽擱我們的行程。想必他推測到,目前我還沒有什麽能提供給主席的,他只需要把我所剩無幾的時間耗盡,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似乎就是這樣,以利亞夥伴。”

“直到他認為這場雷雨能困住我,他才肯讓我走。”

“或許吧,以利亞夥伴。”

“既然這樣,絕不能讓這場雷雨阻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