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北京飄下第一場雪花時,先祖回應了現任執政長嚴小晨的要求,同意接見她和她的“罪人”丈夫。先祖允許聯合國秘書長恩古貝陪同,甚至還加上一條嚴小晨沒想到的恩惠:姜猛子也可陪父母一起去。

這半年來形勢大變,正如姜元善所分析的一樣,當嚴小晨振臂而起、揭穿“男人執政團”針對先祖的卑劣陰謀之後,全世界九十億民眾立即群情激憤。其後,先祖也從自閉狀態中走出來,公開表達了他對執政團的憤怒,明確表態支持嚴小晨。於是,原執政團的統治一朝瓦解,“女人執政團”順利地奪了權。赫斯多姆在嚴小晨的影響下改變了立場,加入到反對派隊伍中,後來成為“女人執政團”的一員。其他執政者一直站在姜的這邊,布德裏斯是其中最堅決的,但在九十億民眾的洪流中,他們的反抗不過是一朵小小的浪花。

所謂“女人執政團”裏其實只有兩名女性(另一位是嚴小晨的老夥伴莊敏),但相對於原來的純雄性而言已經大大不同了,何況執政長還是女性。於是,這個民間稱謂一經出現便不脛而走,差不多成了官稱。

那個原屬葛納吉大帝的飛球飛來了,降落在北京機場,舷梯車同它接合。四個人依次進去:嚴小晨、恩古貝、姜猛子,最後是由四位武警押送、戴著手銬的姜元善。四名武警在飛球的艙門處止步,立正、敬禮、轉身,沿著原路返回。姜猛子扶著父親走進去,來到飛球的正廳。

先祖仍用腕足懸掛在天花板上,顯得非常憔悴,深陷在皺褶裏的小眼睛看了姜元善一眼,平靜地吩咐道:“把他手上那玩意兒去掉吧,用不著的。”

手銬鑰匙在秘書長這裏。新一屆執政團決定把姜元善銬來見先祖是一種姿態——既是對先祖,也是對民眾。秘書長打開手銬,連鑰匙一起扔到角落裏。下邊的事情進展出乎四人的意料:先祖把一只腕足翻到前面,腕足中有一台小小的機器。他按了一下,姜元善立即慘叫一聲,雙手抱著腦袋,身體慢慢滑下去。嚴小晨和猛子都急促地驚叫一聲,同時伸手扶他。但姜元善的身體已經完全失去控制,扶也扶不住,還是滑到了地下。

猛子坐到地上,把父親的頭攬在臂彎裏,仇恨地瞪了先祖一眼,又怨恨地瞪了母親一眼。他一直堅定地站在父親這邊。在民眾起來推翻舊執政團時,他曾和布德裏斯一起秘密組織別動軍武力抵抗,但被父親制止了。父親說,不要作無謂的犧牲和流血。他大哭一場,遣散了夥伴。

嚴小晨看著丈夫如此痛苦,無奈地搖搖頭,用懇求的目光看向先祖。先祖已經停止了腦波發射,冷淡地說:“你背叛了我,辜負了我對你的苦心栽培,這是對你略施懲戒。好了,你們把他扶起來吧。”

姜元善推開過來攙扶自己的妻子,在兒子的幫助下站起來,氣息逐漸平穩,失神的目光也慢慢有了焦點。他把目光凝聚到先祖身上,沉默不語。

嚴小晨悄悄嘆一口氣,對先祖說:“先祖,你的身體還好吧?幾個月得不到你的消息,我們非常掛念。”

“我的身體很好。”先祖幹脆說,“不要看我現在有些憔悴,我在新飛球的電腦中找到了一種延壽方法,並剛剛把它用於自身。也許我還能再活一百年呢,我是指生理年齡。”

嚴小晨和恩古貝都一愣,然後是由衷地欣喜,“太好了!真高興能聽到這個喜訊。我們回去就向民眾公布,民眾也會樂瘋的。”

先祖直視著姜元善,“姜,你重重地傷了我的心。好在人類沒有受你的教唆,連你的妻子也反對你,這對我而言多少是個安慰。倒不是慶幸我免於被綁架,而是慶幸我守護人類十萬年,總算在你們的邪惡天性中培育出了一點兒善良和感恩。現在,你願意向你的先祖誠心懺悔嗎?”

姜元善說了進飛球後的第一句話:“我愧對先祖,但我不懺悔。”

先祖冷笑一聲,“好,正如我所料,你是個冥頑不靈的家夥。”他轉向其他人,“咱們先把這個家夥放一邊吧。嚴小晨,秘書長,你們推翻了姜元善控制下的執政團,新執政團打算怎麽做?”

嚴小晨說:“新執政團還沒有理出清晰的脈絡,我正是想來聆聽先祖的教誨。不過,有幾點是已經確定的,我們不會綁架你,不會向恩戈星主動發起進攻。我們願同你的母族和平相處,按我丈夫一直宣揚的共生圈觀點,把共生圈擴大到兩個星球。當然,我們也會大力強化地球的防禦能力,要足以消滅可能會卷土重來的恩戈星遠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