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希克利與老爸關於種族聯合體和殖民聯盟的談話很有意思,直到希克利說它和迪克利動過殺死老爸老媽的念頭為止。接下來嘛,唔,我就沒怎麽聽了。

實話實說,這一天過得夠累的。

我和恩佐道過晚安,拖著兩條腿走回家,意識只剩下一絲清明,把石刃藏在我的衣櫥裏,擋開巴巴的舌頭攻勢,連衣服都沒脫就癱倒在床上,失去了知覺。我躺下後不知過了多久,簡從醫務室回到家,親吻我的額頭,脫掉我的靴子,我對此沒什麽印象,只記得我喃喃對她說看見她好起來了我很高興——至少我在腦海裏這麽說了,不知道這幾個字有沒有從嘴裏冒出來。我覺得應該真的說了。但那會兒我實在疲憊欲死。

可是,沒過多久,老爸進來輕輕推醒了我。“起來,親愛的。”他說,“我有事需要你幫忙。”

“明早起來就做。”我嘟囔道,“我發誓。”

“不行,寶貝兒。”他說,“必須現在。”他的語氣溫柔但堅決,說明他真的要我立刻起床。我爬了起來,但還是用嘟嘟囔囔維持我的尊嚴。我們走進客廳,老爸領著我走向沙發,我坐下,盡量保持半清醒的狀態,免得在完事之前再睡過去。老爸在書桌前坐下,老媽坐在他旁邊。我睡意朦朧地對她笑笑,但她似乎沒有注意到。希克利和迪克利坐在我和老爸老媽之間。

老爸對希克利說:“你們倆能說謊嗎?”

“我們沒有對你說過謊。”希克利說。哪怕半夢半醒,但我還是聽出了它並沒有回答老爸的問題。老爸和希克利你來我往了一陣,把是否有能力說謊變成了一段談話(要我說,這種能力主要用在與其爭辯還不如說謊的蠢事上,可惜誰也不問我的意見),老爸讓我命令希克利和迪克利回答他的所有問題,不許撒謊和閃爍其詞。

我終於完全清醒過來。“為什麽?”我問,“發生什麽了?”

“請你下這個命令。”老爸說。

“好的。”我說,轉向希克利,“希克利,請回答我老爸的提問,不許對他說謊,也不許回避他的問題。可以嗎?”

“如你所願,佐伊。”希克利說。

“迪克利,你也一樣。”我說。

“我們都會誠實地回答問題。”希克利說。

“謝謝。”老爸說,然後轉向我:“你可以回去睡覺了,親愛的。”

我很生氣。我是一個人,不是吐真劑。“我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我說。

“不是需要你擔心的事情。”老爸說。

“你命令我叫他們倆跟你說實話,然後希望我相信這事不需要我擔心?”我問。睡眠毒素還沒完全離開我的體內,因為這話說出口,我才意識到我對老爸老媽實在不怎麽禮貌。

像是在證實我的感覺,簡稍微坐直了一點。“佐伊。”她說。

我調整語氣。“再說,我要是走了,可沒法保證他們不對你說謊。”我盡量用講道理的語氣說,“他們從情感上說可以對你說謊,因為他們不擔心會不會讓你失望,但他們不願意讓我失望。”我不知道這是真是假,但我估計應該是真的。

老爸轉向希克利。“是真的嗎?”

“如果我們感覺有必要,就可以對你說謊,”希克利說,“但我們不會對佐伊說謊。”

說起來非常有意思,你無法判斷希克利這麽說是因為確實如此,還是為了證實我的說法,假如是後者,那麽這句話的可信性就很成問題了。我要是再清醒一點兒,估計會思考得更加透徹。但此刻我只能點點頭,對老爸說:“你看。”

“禁止向任何人透露談話的任何內容,否則接下來一年你就只能蹲馬廄了。”老爸說。

“我的嘴唇已經封死。”我說,險些做個封嘴唇的手勢,但在最後一秒想了想還是算了。

這個決定很明智,因為簡突然走過來站在我面前,滿臉“我比死神還嚴肅”的表情。“沒那麽簡單。”她說,“你要明白,接下來你將聽見的內容,絕對不能告訴其他任何人,包括格雷琴,包括你的其他朋友,任何人都不行。這不是遊戲,也不是好玩的小秘密,佐伊,而是非常嚴肅的正經事。如果你沒有準備好,那就立刻出去吧。我寧可冒希克利和迪克利對我們說謊的風險,也不願意拿你冒險。我們說禁止向任何人透露談話內容,意思是你真的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談話內容,你明白了嗎?願不願意?”

幾個念頭同時跳進我的腦海。

首先,正是在這種時刻,我才會大致感受到簡曾經是個多麽可怕的士兵。別誤會我的意思,她是一個女孩能得到的最好的母親,但每次她露出這一面,就會變得難以想象的冰冷和直接。一言以蔽之:嚇人。這還只是在和我說話呢。我試圖想象她抱著防衛軍配發的步槍,面帶這個表情穿過戰場的樣子。至少有三個內臟器官被這個念頭嚇得猛地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