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章

飛碟在我家前院降落,一個小綠人走了出來。

是飛碟吸引住了我的眼球。在我來的那個地方,綠人實在不算稀奇。殖民防衛軍的全體成員都是綠色皮膚,這是他們接受的基因改造的一部分,旨在幫助他們更好地作戰。皮膚內的葉綠素可以提供他們蹂躪外星人時所需的額外能量。

哈克貝利星(也就是我定居的這顆殖民星球)很少有殖民防衛軍戰士到訪,這個殖民地建成後,有幾十年未曾遭受嚴重攻擊了。不過殖民聯盟想方設法想讓所有殖民者了解防衛軍的方方面面,而我對他們的了解也超過了絕大多數人。

但這個飛碟嘛,唔,就是新鮮事了。新果阿是個農墾社區,只能看見拖拉機、收割機、運送牲口的貨車,還有想去省會找點刺激時乘坐的四輪公共汽車。很少能見到飛行運輸工具。小得僅夠單人乘坐的飛行運輸工具降落在門口草坪上,這不是每天都會發生的事情。

“要我和迪克利出去會會他嗎?”希克利說。我們在屋裏看著綠皮人爬出運輸工具。

我扭頭看著希克利。“你覺得他真會有什麽威脅嗎?要我說,假如他想攻擊我們,從天上扔塊石頭砸在屋頂上不是更簡單嗎?”

“我一向謹慎。”希克利說。這句話還有半句沒說,那就是“只要牽涉到你”。希克利真是貼心,但也很多疑。

“還是先看看第一道防線靠不靠得住吧。”我說著走向紗門。土狗巴巴站在門口,前爪搭在門上,正在詛咒犬科的基因缺陷害得它沒有足夠的大腦和相對而生的大拇指,否則就可以拉開門而不是只能撲在門上了。我替它開門,淌著口水的巴巴躥了出去,活像一顆熱能制導導彈。不得不誇獎一下綠皮人的應對,他單膝跪地,老朋友一般迎接巴巴,不過還是被塗了一身口水。

“還好他不溶於水。”我對希克利說。

“巴巴這條看門狗不太稱職。”希克利說,望著綠皮人和我家的狗嬉戲。

“是啊,確實不行,”我贊同道,“但你要是有什麽東西需要弄濕,交給它倒是肯定沒問題。”

“容我記下來,以備日後參考。”希克利說,他這種不予置評的語氣專門用來對付我的冷嘲熱諷。

“千萬記住,”我說,再次打開門,“你留在屋裏,先別出去。”

“如你所願,佐伊。”希克利說。

“謝謝。”我說,走上門廊。

這時候綠皮人已經踏上門廊台階,巴巴在他背後蹦蹦跳跳。“我喜歡你的狗。”他對我說。

“我發現了,”我說,“但我的狗對你只是一般般。”

“你怎麽看得出來?”他問。

“因為你還沒有被唾沫淹死。”我說。

他哈哈大笑。“下次我會再努力一點。”他說。

“記得帶毛巾。”我說。

綠皮人指著屋子說:“這是佩裏少校家嗎?”

“應該是吧,”我說,“他的東西反正都在。”

這麽回答的結果是兩秒鐘冷場。

對,你已經看見了,我是個話裏帶刺的小壞蛋。多謝關心。和老爸住了這麽多年就會有這個結果。他覺得自己的嘴皮子很利索。就我個人而言,我無法評價這究竟是好是壞,但我不得不說,只要遇見頂嘴和說俏皮話的機會,我就絕對不會放過。給我合適的上下文,看我怎麽刺得你體無完膚。我覺得這麽做可愛又迷人,老爸也一樣。關於這個看法,我和他無疑是少數派。但就算不提別的,光是看別人的反應就夠我開心了。有些人覺得很好玩,有些人則不。

我認為這位綠皮朋友恐怕應該歸入“不怎麽欣賞”的陣營,因為他的反應是改變話題。“不好意思,”他說,“我好像還不知道你是誰。”

“佐伊,”我說,“佩裏少校的女兒。也是薩根中尉的女兒。”

“哦,對,”他說,“抱歉,我想象中你要更年輕一些。”

“以前比較年輕。”我說。

“我該猜到你是他女兒的,”他說,“你的眼睛很像他。”

克制住沖動。我大腦的禮節回路說,克制住。由他去。

“謝謝,”我說,“我是領養的。”

綠皮朋友呆站在那兒足有一分鐘,一腳踏進這個陷阱的人都是這種反應:當場愣住,擠出笑容,開動腦筋思考該怎麽擺脫失言帶來的困局。我要是湊上去,多半能聽見前額葉哢嗒哢嗒運轉嘗試重啟的聲音。

你看看,做人何必這麽刻薄?我大腦的禮節回路說。

但另一方面,你看:既然這家夥叫老爸“佩裏少校”,那麽老爸退役時多半就認識他,而退役是八年前的事情。殖民防衛軍士兵生不出孩子。這是他們接受的戰士基因改造的結果之一,明白吧?——以防意外懷孕什麽的——因此他頂多服役期滿,剛被裝進新的普通軀體內就讓老媽懷上我。而且還有“十月懷胎”的那段時間。我看起來也許比十五歲的真實年齡小一點,但我向你保證,再小也不像只有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