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林悠氣憤的拎著空籃子離開, 心裏把老楊好一通埋怨,走到巷子口時,遇到個年輕人攔住她問路:

“這位小娘子,請問你知道楊福家是哪一家嗎?”

老楊的名字就叫楊福, 土的掉渣, 一點都沒有藝術家的氣息。

林悠將這年輕人打量一番, 見他衣著楚楚,頭戴襆頭,背後背著個書生架,看起來三十多歲,文質彬彬。

這人找老楊做什麽?

林悠雖然心裏奇怪,但還是給他指了路:

“從這進去數第三家, 老頭姓楊。”

那人感激道謝後, 從林悠身邊經過,順著她指的方向尋去。

林悠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 想跟上去看看怎麽回事, 可轉念一想,老楊把她的畫說撕就撕了, 心情著實不佳, 便不想去管他的閑事。

但往回走到半路, 林悠受不住良心的譴責,那人雖然看著不像兇神惡煞的樣兒,但萬一是個要債的,要對老楊不利呢?

老楊這人雖然市儈了些, 俗氣了些,討厭了些,但卻是林悠正正經經磕頭拜過師的, 而他也確實沒藏私,把自己會的都毫不藏私教給了林悠。

也罷!

就當回去拿洗幹凈的空碗,順便看他一眼好了。

林悠把自己勸好後,加快腳步回到老楊家門外,剛走近就聽見裏面正發生激烈爭吵——

“……你也配讓我叫你爹!”

“我怎麽不配?我哪裏對不起你?你要的祖宅,我這不是給你贖回來了嗎?你還要我怎麽樣?”

“我要的是祖宅嗎?我要你把祖宅贖回來有什麽用!你以為你贖回了那破宅子,就能抹平你做的那些齷齪事?”

“我沒有做!你要我說幾遍?你滾——滾出去——咳咳咳——”

院子裏傳來老楊激烈的咳嗽聲,林悠趕忙推門進去,正好看見那中年書生從老楊房裏出來,看見她時愣了愣。

屋裏老楊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似的,林悠不放心趕忙進去看他,中年書生在院子裏待了一會兒後,才背起他的書生架,頭也不回的走了。

林悠把老楊扶到躺椅上坐下,給他倒水順氣,老楊激烈的咳嗽才稍微好些,靠在椅背上微喘,拿起腰間酒壺還想灌酒,被林悠奪過酒壺:

“還想喝酒呢?不要命啦!”

老楊還來了脾氣,弓著身面朝墻壁不說話。

林悠把酒壺放到一邊,輕聲問:“那是你兒子啊?”

老楊背對著她呼哧呼哧,就是不回答,林悠沒好氣的推了他一下:“說話呀!”

“說什麽說!有什麽好說的!我沒他那個兒子。”老楊氣憤不已,情緒一激動,再次猛咳起來。

他這樣子,林悠也不敢再多問了,可就這麽回去,真擔心老楊會不會想不開,於是林悠幹脆去買了點菜來,一邊摘菜一邊陪著老楊。

老楊半躺在躺椅上,目光幽沉的透過窗戶看天,跟兒子吵個架就跟老了十歲,一點精氣神都沒有了。

“我年輕的時候一門心思都撲在畫畫上。”

老楊忽然開口:“家裏的錢都被我拿去買紙、買墨、買顏料,孩子吃不飽穿不暖我也不管,寒冬臘月,老婆白天去幫人洗衣服,晚上做針線賣錢。”

“所以你兒子……不喜歡你?”林悠問。

老楊自嘲一笑:“他何止不喜歡我,他恨我!我確實可恨,你知道後來我幹了什麽?”

頓了頓,老楊仿佛陷入那段回憶之中,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

“我把祖宅賣了,賣了五百兩。”

怪不得剛才他們在說什麽祖宅不祖宅的,林悠心想。

“賣了祖宅,你家裏生活好點了?”林悠問。

老楊一聲嘆息:“我帶著五百兩離家出走了。二十年都沒回去。”

林悠瞠目結舌,要老楊說的是真的,那他兒子恨他不是沒理由的。

“確實可恨!”林悠不客氣的評價,又問:“那你為什麽二十年不回家?如今為什麽又回來了呢?”

老楊沉默了好久,後說:“之前在外面混的還挺好的,後來……落魄了,想起來家鄉還有妻兒在,就回來了。”

渣!

太渣了!

林悠聽了老楊這些話,氣的牙床直癢癢,想忍著不說,可終究沒忍住,說道:

“不是我說!您老前半生都那麽絕情沒管過妻兒死活,臨了臨了還回來打擾他們幹什麽?”

老楊沉默了,眼睛泛紅,幹裂的嘴巴開合好幾回才啞著嗓子說出一句:

“我就是個……自私的人。”

“老了。在外面完夠了,就想回來跟兒子親近親近,將來也好有個養老送終的人。”

“我是不是想得挺美?”

老楊瞪著空洞的眼睛看向窗外,嘴裏說著刻薄可恨的話,林悠聽他這麽說,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自己知道想挺美不就得了,問我做什麽?反正如果是我爹這麽對我和我娘,我別說認他,連家門都不會讓他進。”林悠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