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零重力。失重。

我以前從沒真正領悟到這些詞的真意,從沒切身體會這一現實。

我們那間起居莢艙的透明狀態被取消,富麗的夕陽余暉投射而下,仿若照射在了厚厚的羊皮紙上。我又一次覺得自己像是進入了一顆溫暖的心臟,又一次體會到伊妮婭在我心中的分量。

起初,伊妮婭小心翼翼地脫去我的衣服,檢視著那些術後傷疤,就像是在檢查我的傷情,她輕輕撫摸著我那已經恢復的肋骨,手掌向我的後背撫去。

“我應該刮刮胡子,”我說,“洗個澡。”

“胡說,”伊妮婭柔聲道,“我每天都用海綿給你擦身子,還給你洗音波浴……今天早上也沒落下。親愛的,你很幹凈。你這一臉胡子,我很喜歡。”她的手指撫摸著我的臉頰。

我們飄浮在柔軟的圓形床架上,我幫伊妮婭脫去襯衣、褲子和底褲。衣服脫盡後,她把它們捅進了抽屜,赤腳關上了纖維制的面板。我倆咯咯地笑了起來。我的衣服仍舊靜靜地飄在半空,襯衣的衣袖緩緩地擺著,像是在打手勢。

“我去拿……”我開口道。

“不,不要。”伊妮婭把我拉近。

在零重力下,就連親吻也需要更強的技巧。伊妮婭的頭發繚繞在她的腦袋周圍,在日光的照射下,仿若日冕一般,我捧起她的臉,親吻她——她的嘴唇、眼睛、臉頰、額頭,然後又是嘴唇。我們開始慢慢翻滾,不時蹭到光滑明亮的墻壁,墻壁和伊妮婭的肌膚一樣帶著濃濃暖意。不知道誰推離了墻壁,於是我們倆翻滾著來到了橢圓形莢艙的中部。

擁吻變得更加急切起來。每一次我倆動一動身子,將另一個抱得愈發緊的時候,就會沿著無形的中心轉動起來,並且越轉越快,雙手雙腳緊緊扭纏在一起。在這種情況下,我不會停下擁吻,松脫雙手和雙腳,只是伸出一條胳膊,等待著暖意融融的墻壁的靠近,以此阻止翻滾。碰觸到墻壁之後,我們又會從又彎又亮又暖的墻壁上彈開,重新慢慢打著轉,朝中心飄去。

伊妮婭停下了親吻,腦袋後仰了片刻,但仍舊緊緊抓著我的胳膊,她細細審視著我。在過去十年間,我曾無數次見過她的這副笑容,我以為自己明白她每一個笑容的含義,但這一個比我以前見到的更加深邃、更加老練、更加神秘,也更加頑皮。

“別動。”她細語道,同時輕輕地抵著我的手臂,在半空中轉了半個身。

“伊妮婭……”話一出口,我便什麽也說不出來了。我閉上了雙眼,除了感官的享受,我已經遺忘了一切。我能感受到她的手緊緊地抓著我的腿肚,把我拉近。

過了片刻,她的膝蓋靠上了我的肩膀,大腿輕輕撞上我的胸膛。我伸手抱住她的背凹,把她拉近,臉頰貼著她大腿內部的強壯肌肉,向內滑動。在西塔列森時,我們有個廚子養了一只虎斑貓。無數個晚上,我會一個人坐在西邊的平地望著日落,感受著巖石漸漸散失熱量,等著晚上和伊妮婭一起坐進她的居所,海闊天空地瞎聊。在那時,我會注視著那只貓,看著它慢慢舔食奶油碗。現在,我又想到了那只貓的樣子,但沒過幾分鐘,我腦中便只剩下一種無可抗拒的感覺:覺得我的愛人正把我吞沒,覺得有一股海水的鹹澀味,覺得我們的動作就像是漲起的潮水,覺得自己的所有感覺都集中在了核心之地那緩慢而漸增的激動感受上。

我不知道我們這樣子飄浮了多長時間。這種無可抗拒的興奮感就像是一把火,正在耗盡時光。這種極度的親昵行為,豁免了宇宙對於時空的需求。唯有漸增的激情特權,以及無可避免的意欲更親近一步的要求,標繪出這一溫存行為的每一分每一秒。

伊妮婭將雙腿張得更開,她的嘴放開了我,但雙手仍舊抓著我。在漆黑的光線下,我們又轉動起來,緩慢轉動的中心,便是她牢牢的手指和我的興奮點。我們再一次雙舌交織,親吻起來,伊妮婭將我抱得更緊了。“來。”她低聲道。我照做。

如果這個宇宙有什麽真正的秘密,那就是這……最初幾秒的暖意交融,進入摯愛的身體,並完全被接受。我們再一次親吻起來,緩緩的翻滾已經為我們所遺忘,富麗的光線包裹著我們,如同心臟般溫暖。我睜開了眼睛,看見伊妮婭的頭發就像是奧菲利婭鬥篷一般,在如酒般深黑的空海中打旋。這真像是在深深的鹹水中抱著自己的摯愛,像失重般上下起伏,而她的溫存緊緊包裹著我,就像漲起的潮水,我們動作的節奏就像是海浪在拍擊暖暖的沙地。

“噢……”完美的動作沒過多久,伊妮婭便低聲道。

我停止了親吻,想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在把我倆拉開。“牛頓定律。”我貼著她的臉蛋低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