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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賴喇嘛年僅八歲。這事兒我早知道了——伊妮婭、貝提克、西奧和瑞秋多次和我說起過——但當我看見這個小孩坐在襯著墊子的高台上時,我還是感到了驚訝。

巨大的宴會廳中肯定至少有三四千人。好幾部自動階梯將來賓同時送入一個有太空船機庫那麽大的前廳中。金色柱子拔地而起,二十米之上的天花板上,繪滿了手繪壁畫;腳下或藍或白的地磚上刻著精致的嵌像,有來自《中陰得度》——《西藏度亡經》——中的內容,還有巨型種艦載著舊地佛徒遷徙的繪像;甚至還有一座巨大的金色拱門,穿過之後,便來到了宴會廳。宴會廳比前廳還要大,天花板是一面巨型天窗,透過它,可以清晰地望見外面翻湧的雲層,搖曳的閃電,還有提燈照耀下的山腹。那三四千來賓穿著華麗的服飾,一個個華彩照人——順滑的絲綢,雕飾般的亞麻,褶皺層疊、染成五顏六色的羊毛,豐富的紅黑白三色羽飾,精致的發型,精巧美麗的鐲子、項鏈、腳環、耳飾、寶冠,還有綴滿各色金石的帶子,白銀、紫晶、黃金、翡翠、琉璃。在這優雅華麗的服飾中,散落著幾十名僧侶和住持,他們穿著簡樸的袍子,衣色有橙、金、黃、藏紅、紅,在一百只火光搖曳的三腳火盆的照射下,那剃得精光的腦袋閃閃發亮。然而,這個廳堂實在是大極了,即便幾千人擁在裏面,也沒把它裝滿——拼花地板在火光下閃亮,從人群外圍到金光閃閃的高台,之間還有二十米的空間。

就在一列列來賓從自動階梯踏進前廳的磚地上時,小號吹響了。有黃銅小號和骨制小號,吹奏的僧侶排成一列,從階梯一直延伸到拱門入口,六十多米的距離全是那持續不斷的號聲。上百個小號連續吹出同一個音調,持續了一分鐘,接著一個個號手齊刷刷地變調,吹出低沉的音調,就在我們進入主宴會廳的時候——身後的前廳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回音室——這低沉的音調又突然升高,前進隊列兩旁有二十根四米長的號角,聲音嘹亮異常。吹響這些龐大樂器的僧侶站立在小型壁龕中,巨大的號角放置在拼花地板上的台座上,喇叭的末端卷曲向上,就像是直徑數米的蓮花。持續低沉的音調中,還有另外一種聲音——很像遠洋艦的霧號悶在冰川中發出的隆隆聲——是一只巨大的銅鑼在發出震響,它的直徑至少有五米,每隔一定時間就被敲擊一次。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來自火盆的熏香氣味,這細微的芬芳煙霧在眾來賓綴滿珠寶、披著頭巾的腦袋上移動,似乎在應和喇叭、小號和銅鑼高低起伏的音調,微微閃光,變換遊移。

所有人都轉向達賴喇嘛,望向他身邊的侍從,還有他的賓客。我抓住伊妮婭的手,向右邊走去,遠遠躲開高台。一群群重要來賓在前面緊張地走動著。

忽然,低沉的號角聲停止了。銅鑼最後一聲震響的余音也慢慢飄遠。所有來賓都已經到場。仆人使出全身的力氣,將身後的大門推上。在這間巨大而又具有優秀回音效果的大殿中,我能聽見無數火盆中的火苗正發出畢畢剝剝的響聲。高高的頂上,暴雨突然捶打在水晶天窗上。

達賴喇嘛正盤腿坐在一塊平台上,這姿勢使他和台下站立的來賓視線平齊,他身下墊著復合絲墊,面露微笑。男孩的腦袋光禿禿的,身著一件樸素的紅色喇嘛袍。在他右下方坐著總管事,在達賴喇嘛十八歲成年之前,由此人統領一切——當然也需要和另外幾名高僧協商。伊妮婭和我說起過這位總管事,他名叫雷丁圖拉,據說是狡神轉世,但我遠遠看過去,只能看見普普通通的紅色袍子、一張瘦長的棕色臉龐、眯成縫的眼睛和零星的小胡子。

達賴喇嘛的左邊是管事,住持長。此人已經相當老邁,他正望著來賓方陣,綻放出大大的笑顏。他左邊是先知,是個瘦瘦的年輕女子,頭發剪得非常短,紅袍下是一件黃色的亞麻襯衣。伊妮婭曾解釋過,先知的工作是在深沉的迷睡狀態下預言未來。先知的左邊站著五名聖神特使,他們的臉大部分都被達賴喇嘛所處高台的鍍金支柱擋住了。我只能看見一名穿著紅色樞機服的矮個男子,還有三個人穿著黑色的法袍,至少有一個人穿著軍隊制服。

在總管事的右邊,站著傳令員,也是達賴喇嘛的安保長,此人便是名揚四海的卡爾·林迦·威廉·永平寺,禪宗射手、水彩畫家、空手道大師、哲學家,曾是飛行師、花藝家。永平寺大步向前走來,他體格強健,健壯的肌肉下,似乎包裹著成卷帶鋼,開口時,聲音充斥了整個龐大的大殿:

“敬愛的來賓,來自外世界的客人,杜巴,竹巴,創巴——住在高山之巔、宏偉山谷、林谷坡地中的各位——劄薩,敬愛的官員,紅黃兩教,眾僧侶,住持,格策修習僧,第四層以上的柯薩者,穿戴速疾的世尊,眾尊之夫、之妻,尋悟者,我謹代表達賴喇嘛,仁耀榮光,高明言語,純潔之心,神聖智慧,捍衛信仰,無邊之海——歡迎你們今夜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