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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神的飛船和士兵終於來到了天山,消息傳到我耳朵裏的時候,我還在帕裏集市巖台,隨行的有貝提克和幾個當地人。

“我們得告訴伊妮婭。”我說道。在我們四周、頭上、腳下,是數千噸重的台架,上面人頭攢動,人來人往,大夥討價還價,此爭彼笑,台架也隨之一起晃動,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幾乎沒人聽到聖神來臨的消息,即便聽到,也沒人會理解其中的深意。傳達消息的是個僧侶,名叫占定,他在達賴喇嘛的冬宮裏任教,當時剛剛從首都布達拉回來。幸運的是,占定每隔幾個星期就會在懸空寺(這是伊妮婭的工程)兼任竹具工的工作,去寺裏的路上,他恰好在帕裏集市看見我們,於是向我們打招呼。就這樣,我們成了布達拉宮外的頭幾個知道消息的人。

“五艘船。”占定是這麽說的,“有好幾十個基督徒。半數是戰士,穿著紅黑相間的制服。剩下半數中的半數是傳教士,所有人一身黑袍。他們到了蘭錯那兒,對,就是濕婆陽元山附近的水獺湖,租了附近的紅教寧瑪派寺廟,把寺的一部分作為小禮拜堂,尊奉他們的三位一體神。達賴喇嘛不允許他們駕駛飛行機器,也不允許他們跨越中原的南部山脈,但準許他們在那片地區裏自由走動。”

“我們得告訴伊妮婭。”我第二次對貝提克說道,集市上人聲嘈雜,所以我湊得很近,以便他能聽見我的話。

“我們得去洛京告訴所有人。”機器人說。他轉過身,叫其他幾人去把余下的東西買好,並叮囑他們別忘了安排腳夫搬運購置好的建築材料——纜繩和額外的盆景竹。接著,他舉起厚重的背包,系緊安全帶上的攀登器件,完事後,向我點了點頭。

我舉起自己那只沉重的背包,在前面開路,出了集市,順著梯子爬下平台,來到纜索平台。“我想,走高路比走道要快,你說呢?”

藍皮膚的男人點點頭。我先前在這個問題上猶豫過,吃不準要不要跟他商量回程走高路,因為對貝提克來說,只用一只手,是很難應付纜繩和滑道的。在我們重新團聚後,我很驚訝地發現,他沒在手上裝金屬鉤,左胳膊剩下的半截前臂,依舊是一段光滑的殘肢。但很快,我就發現他用一條皮帶和數條皮質附件,彌補了失去五指的不足。“嗯,安迪密恩先生,”他回答我,“高路比較快。我同意,除非你想用飛行員去送信。”

我瞧了他一眼,覺得他是在開玩笑。飛行員是一族各自獨往獨來的人,是群瘋子。他們站在高高的建築上,直接架著滑翔傘飛下,順著從巨型峭壁上吹來的山風,穿越山脊和高峰之間的廣闊天地,而不僅僅受限於纜索或橋梁這些工具。他們觀賞鳥兒,找尋上升的暖氣流,仿佛那是他們生命的源泉……的確是。如果變化莫測的風突然轉向,如果上升力突然消失,如果他們的飛行風箏突然出現問題,那他們根本找不到降落的平地。迫降在峭壁上,幾乎就意味著死亡。落入下方的雲朵中,那鐵定意味著死亡。他們需要估算會吹什麽風,測算上升氣流、下降氣流、急流,過程中不容許出一丁點差錯……任何錯誤都將導致死亡的下場。正因如此,他們才獨自生活,膜拜神秘異教,開出極大的價碼替人辦事,比如應達賴喇嘛的請求從布達拉捎信到別處,或是在佛陀慶典的時候拉出祈文橫幅,或是替商人將用以打敗競爭對手的緊急文件遞送至總公司,以打敗競爭對手,或者——如傳說中所說——前往東方的泰山,由於一百多公裏的天塹和致命雲層的阻隔,這座山每年有好幾個月與天山的其他地方相互隔絕,無法互通往來。

“我覺得,我們不能把這條信息托付給飛行員。”我說。

貝提克點點頭。“沒錯,安迪密恩先生,但這兒的集市上能買到滑翔傘。就在飛行員行會的攤子上。我們可以買兩架,這樣就能走最短的路回去。雖然很貴,但我們可以賣掉幾頭柴羊。”

我永遠也搞不明白這位機器人朋友是不是在開玩笑。我回憶起最近一次掛在滑翔傘下的經歷,不由得想要哆嗦,但忍住了。“你在這個星球上乘過滑翔傘嗎?”我問道。

“沒有,安迪密恩先生。”

“那其他星球呢?”

“也沒有,安迪密恩先生。”

“你覺得要是我們乘的話,成功回去的概率有多大?”我追問道。

“十分之一。”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麽,在現在這個傍晚時分,乘索道和滑道的概率呢?”我說。

“只要天沒黑,就有九成的把握。”他回答,“如果沒到滑道太陽就下山了,就要小一點。”

“那就乘索道和滑道。”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