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7頁)

 

我給他注入第一劑藥,再用好幾分鐘掙紮著坐回保護架,把帶子系好——用一只手。我不知道我那個得力朋友的名字,真他媽的遺憾,否則非好好詛咒他一頓不可。

 

僅3.26 ×107微秒的時間,十個重力加速度就將我們帶入了地球周圍的駐留軌道。但感覺時間還要更長一些,十倍重力加速度,是我這堆肉所能承受的六十倍,那就算三十三秒吧。

 

給教授注入興奮劑後,我猶豫了整整三個小時(感覺有那麽長),考慮是否也給自己來一劑,以便順利著陸?最後我還是放棄了。彈射時注入我體內的藥物減掉了我一分半鐘的痛苦,卻帶給了我兩天的無聊和長如一個世紀的噩夢。如果最後幾分鐘將成為我最後的時光,我決定去體驗它。不管這種經歷有多可怕,畢竟是我自己的經歷,我不會扔了不要。

 

真是可怕的經歷呀。六個重力不比十個感覺好,反而更糟。四個重力時感覺也不輕松。接下來沖得更猛了。然後,突然間,僅僅幾秒鐘,我們又進入了自由下落狀態。緊接著頭朝前開始濺落。

 

濺落根本就不“溫和”,因為我們是用帶子系在保護架上,而不是在緩沖墊上。但別以為邁克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我們頭朝下紮進水裏,又鉆出來,再次濺落水面,進入地球人稱之為“漂浮”的狀態。實際上,這跟“飄浮”差得未免也太遠了點兒:一個標準重力,再乘以六,你叫我怎麽個飄浮法?感覺怪,真是怪極了。邁克向我們保證陽光沒問題,在這個鐵牢籠裏不會有輻射危險。但他對地球印度洋地區的氣候從來都不太感興趣,研究得也不夠。在他看來,只需要知道當地氣候允不允許貨物著陸就行。他想當然地以為,只要貨物能著陸,我們就沒問題——換了我也會這麽想。

 

我的肚子裏應該沒裝什麽東西。所以我吸了點流質食物——難吃極了,你若嘗一口,準會跑得遠遠的,避之惟恐不及。就在這時,我們的罐子一蕩,來了個大翻個,弄得我頭發、眼睛、甚至鼻子裏都是這種玩意兒。這就是地球人所謂的“暈船”吧,這麽恐怖的事(這類事太多了),他們卻見慣不驚,視之為理所當然。我們會被駁船拖進港,這將是一段漫長的時間。

 

除了暈船之外還有一個問題:我的空氣瓶也快用盡了。正常情況下能維持十二小時,但大部分旅行時間我都沒有知覺,完全沒有劇烈運動,所以空氣足夠維持五十小時。但再加上幾個小時被拖拽入港的時間,這點空氣就不夠用了。等到駁船最後抓牢我們時,我肯定會昏昏沉沉,不知道怎麽出去。

 

幸好我們被打撈起來了。一震,然後停了下來。我在裏面頭上腳下。在一個重力下,這個姿勢一點也不好,根本不可能:

 

a)解開自己的帶子;

 

b)從這個支架裏出來;

 

C)松開固定大錘和艙壁的碟形螺帽;

 

d)用大錘敲碎堵住逃逸艙口的蓋子;

 

e)爬出來;

 

f)最後還得拖出一個身穿增壓服的老教授。

 

我連第一步都完成不了,我頭朝下,失去了知覺。

 

還好這是事先安排好的緊急搶救。在我們離開之前,斯圖·拉茹瓦已經得到了通知。在我們著陸前不久又急電通知了他。

 

我醒來時,人們都俯身盯著我,但我又一次失去了知覺。

 

第二次醒來時已經在醫院的病床上了,平躺著,胸口感到很憋悶——身體虛弱,又重得不得了。不是生病,只是感到疲勞乏力、傷痕累累、又饑又渴。床上只掛著一層透明塑料帷幕,說明我的呼吸還沒問題。

 

兩邊馬上有人圍了上來。一個瘦小的大眼睛印度護士站在一邊,斯圖·拉茹瓦在另一邊。他對我笑了笑,說:“夥計!感覺怎麽樣?”

 

“哦……我很好。但是,哎呀!這種旅行方式真夠嗆!”

 

“教授剛才說這是惟一的辦法。這老東西,骨頭真硬。”

 

“等等,教授剛才說?可教授已經死了。”

 

“不,只是情況不太好。我們讓他躺在一張充氣床上,二十四小時監護,你肯定想不到有多少儀器插線連在他身上。但他還活著,還能繼續工作。不過,他完全記不起這次旅行的過程了。他說他壓根兒就不知道。他在一個醫院裏入睡,在另一個醫院裏醒來。我本想想辦法弄艘飛船把你們接下來,但他拒絕了。我還以為他錯了,可他沒錯——用這種方式下來,宣傳效果簡直太驚人了!”

 

我慢吞吞地說:“你說教授‘拒絕’讓你派一艘飛船?”

 

“應該說是‘塞勒涅主席’拒絕了。難道你沒有看到來往通訊嗎,曼尼?”

 

“沒有。”現在再跟邁克幹仗已經太晚了,“過去幾天實在太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