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6頁)

 

“扔出去?費什麽事!找個最近的閘門把他處理掉得了!”

 

“請安靜!總有一天我們會的。”

 

周圍有人打了起來。扭打中有個人的紅帽子被揪了下來,然後整個人也被扔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飛出大門口。穿門而出的時候,弧線還在上升呢。不知他有沒有感覺到,我想他應該是沒有知覺了。還有個女的倒是被體面地請出去的,只是她自己不怎麽有風度,一個勁兒地沖趕她的人罵粗話——連我都替她難為情。

 

最後,門被關上了。隨著音樂響起,標語在講台上展開了,上面寫著:自由!平等!博愛!每個人都吹起了口哨,有的還唱起了歌,又響亮又難聽。“起來,你們忍饑挨餓的囚犯們……”

 

我倒看不出有誰挨了餓,他們的歌聲倒是提醒了我,我自下午兩點以後就沒吃過什麽東西了。但願會議不會開得太長。我想起我的傳音機只能工作兩個小時。如果他們知道我帶了傳音機會把我怎麽樣?把我扔出去?把我處理掉?不過也沒必要擔心,那台傳音機是我自己用三號手做的,除了微機械修理工,沒人能認出它來。

 

接下來就是演說了。

 

內容不值一提。有個家夥提議大家“肩並肩”去監守長官的宅邸遊行,要求我們的正當權利。想像一下,我們“肩並肩”乘坐管鐵,到達他的私家站後再一個一個爬出來?他的保鏢都是幹什麽吃的?或者大家不坐管鐵,而是穿上增壓服,從月球表面遛罡達到他府邸通向地表的氣密閘門?只要有激光鉆,再加上足夠的能量,你可以打開任何一個氣密門——但接下來怎麽下去?還給我們開著電梯?或是用應急起重機把大家吊下去,然後繼續努力,對付下一道氣密門。

 

我不喜歡在低重力下幹活兒。穿著增壓服,只要出事就是大事。如果是人為安排的禍事,那更不得了。第一批被飛船拉到這兒來的那些犯人對月球的最初了解恐怕就是:低重力環境是培養文明禮貌的好地方。脾氣暴躁的工頭通常值不了幾次班,用不了多久,他們便會在某次“意外”中送命。大老板們已經學乖了,不去打探這類意外的真相,不然自己也會遇上意外。最早的時候,人員損耗率高達百分之七十——不過幸存下來的都是些很不錯的人。月球不是那些桀驁不馴、粗俗魯莽的人待的地方。在這裏的都是循規蹈矩的人。

 

不過那天晚上,似乎月球上所有的魯莽家夥都集中在斯迪亞傑大廳了。為這個“肩並肩”的屁話,大家吹著口哨,歡呼雀躍。

 

到了討論階段,總算聽到了一些有理智的話。一位靦腆的小個子老人站了起來,兩眼布滿血絲,老鉆工都是這樣。

 

“我是冰礦礦工。跟你們一樣,我也是在服刑期間學會這門手藝的。我出來單幹已經三十年了,幹得還不錯——養大了八個孩子,現在過得都挺好,還沒有哪個被政府處死,或是碰上了什麽大麻煩。應該說我以前的確做得還可以。現在不同了,現在只有走得更遠、挖得更深才能找到冰。

 

“這倒也沒什麽,不管怎麽說,月球上至少還有冰。當礦工的,為了找冰四處奔波,四處探測,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政府現在居然還用三十年前的價格來收購我們的冰,這可不行!更糟的是,同樣的政府券如今已經買不了以前那麽多東西了。我還記得從前新加坡月券和政府券可以等值交換,可是如今政府券三元才能換一元新加坡月券。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我只知道城市和農場沒有冰是不行的。”

 

他愁容滿面地坐下了。沒人吹口哨,但似乎大家都想發言。

 

後來有人提醒說巖石也可以提取水分——這算什麽新聞!有些巖石中可以提取百分之六的水分,問題是這種巖石比古地質年代積聚下來的冰更難找。這些人怎麽就不會做做算術呢?

 

有幾個農民也開始抱怨了。有個種小麥的農民講的最典型。

 

“大家剛才都聽弗雷德·豪澤講到了冰的問題。弗雷德,價格的事兒,我們農民也強不到哪兒去。我跟你是差不多同時出來單幹的。我向政府租了一條兩千米的隧道。我和我那大兒子把它封好加壓。我們自己有一小塊冰礦,然後向銀行貸款支付能源、照明設備、種子和農藥等各項費用,這樣我們總算獲得了第一年的收成。

 

“後來我們租了更長的隧道,買了燈,播了更好的種子。現在我們每公頃的產量是地球上最好的露天農場的九倍!可這又能帶給我們什麽?富裕?弗雷德,現在我們欠的債開始單幹的時候多得多!如果把它賣了——真不知道哪個笨蛋會買——那我就破產了。為什麽?因為我得向政府買水——然後再把小麥賣給他們——其中的差額無論如何都填不滿。二十年前,我還可以向政府購買汙水,自己殺菌消毒後再用。那時還有那麽一點利潤。如今我買汙水,付的卻是蒸餾水的價格。更氣人的是,水裏的殘渣都算了錢。而如今一噸運回地球的小麥的價格跟二十年前相比卻是絲毫未漲。弗雷德,你不是說不知道該怎麽辦嗎?我來告訴你吧:消滅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