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第5/9頁)

「孩子,你傻嗎?哦,你應該不傻,否則理事不會讓你執掌大權。但是——你說你現在多大來著?」

維薩羅平靜地說:「我比您晚出生十九個世紀,先生;我不會在任何事情上和您爭論。但根據我自己的經驗,我不知道這個實驗是否會失敗;我從沒見過任何民主政府,甚至在我無數次去其他行星的時候也沒見過。我只在書上看到過。從我讀到的內容看,人類歷史上從沒出現過這樣一個民主社會:其全體民眾都對民主堅信不疑。所以我不知道結果。」

「嗯。」拉撒路看起來有些悶悶不樂,「艾拉,我本想把我所有關於這類政府的經驗都灌輸給你。但你是對的,你說的是一個全新的事物——我們不知道。哦,其實我有非常堅定的觀點,但是一千個理由最充分的觀點都抵不上實踐。伽利略證明了這一點,這可能是我們唯一能夠肯定的。嗯……所有那些我見過或聽說過的所謂民主,要麽是由上層精英強制大多數人遵循某些法則,要麽是由平民逐漸發展起來的,他們發現在民主體制下能夠靠選票獲得面包和馬戲[4]——但這種體制只會維持很短的時間,用不了多久就會土崩瓦解。真遺憾,我看不到你這個實驗的結果了。我懷疑它可能會成為人類能想象出來的最為暴虐的專制;多數人決定的制度會讓不守規矩的強者大有空間施展拳腳,壓迫其他人。但是我並不確定。你怎麽看?」

「計算機說——」

「別管計算機怎麽說。艾拉,人類大腦所能構建的最為精密的機器,其能力也必然受限於人類大腦。不認同這種說法的人就是不理解熱力學第二定律。我是在問你的想法。」

「先生,我拒絕形成既定的想法;我缺少足夠的信息。」

「哈,你老了,孩子。無論做什麽,哪怕只是為了能活得長一些,你都得猜。如果沒有足夠信息、無法推導出合乎邏輯的答案,你需要一次又一次地猜,而且要猜對。接著說你是怎樣發現我的。」

「好的,先生。剛才那份文件,就是您的遺囑,很清楚地說明您期望自己馬上死去。這以後——」維薩羅頓了頓,狡黠地笑了笑——「我不得不『在沒有足夠信息的情況下努力猜測,而且要猜對』。我們花了兩天的時間找到了那家商店,您在那兒買了些衣服,讓自己的派頭不那麽顯赫,同時也使您的衣著更符合本地習慣。我懷疑您就是在買完衣服後買的假身份證。」

他停頓了一下;拉撒路沒有搭話;維薩羅繼續說道:「我們花了另外半天時間找到了另一家商店。您為了進一步降低您的身份,在那兒又買了些衣服,使自己更像是社會底層的人——也許您做得有點過了,因為店主還記得您,不僅因為您付的是現金,還因為您買的二手衣服即使全新的時候也比不上您當時穿的那一身。噢,他假裝相信了您『化裝舞會』的說法,而且嘴很緊。他的商店其實是一個銷贓點。」

「當然,」拉撒路贊同道,「我認定他的生意不正當之後才從他那兒買的東西。你剛才說他沒有把我供出來?」

「那是在我們啟發他的記憶以前。收贓者的處境是比較尷尬的,拉撒路;他必須有一個長期固定的地址,所以有時不得不誠實。」

「噢,我不怪他。是我自己犯了錯誤;我讓別人起了疑心。我累了,艾拉,年齡不饒人啊,這讓我匆忙間做了馬虎事。哪怕只回到一百年前,我也會做得漂亮得多。我向來認為降低自己的身份而不讓人起疑心,要比擡高身份困難得多。」

「我不認為您有什麽需要羞愧的地方,這件事幹得相當漂亮,老祖;您讓我們這些人抓瞎了將近三個月。」

「孩子,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一次『漂亮的嘗試』而給予你回報的。繼續說吧。」

「下面就是用蠻力了,拉撒路。那間店鋪位於城內最差的區域;我們拉起警戒線,圍住了那個區域,然後開始清查。參加行動的有幾千人。好在行動沒有持續很久;我們在搜到的第三家小旅館裏發現了您。是我親自發現您的,當時我正和一支搜捕隊在一起。那以後,您的基因圖譜確認了您的身份。」艾拉·維薩羅微笑起來,「在基因分析儀確認您的身份之前,我們就給您輸了血;您當時的狀況很差,先生。」

「就差下地獄了,我就要死了,壓根兒不在乎周圍發生了什麽,只管做自己的事。你也該學學我的做法。艾拉,知道你對我做了什麽嗎?人不應該死兩次……我已經熬過了最困難的階段,正準備迎接最終結局,就像等待睡眠降臨。可你卻插手進來。我從沒聽說過有人被強行進行回春治療。要是知道你改了這條規矩,我永遠不會靠近這個行星。現在我不得不再次經歷這一切。要麽使用自殺開關——雖然我一直鄙視自殺的念頭——要麽自然地死去,盡管現在看來還得再等上一陣子。我的舊血液還在嗎?被儲藏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