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偵探與巧克力長裙(第2/9頁)

通常說來,魂靈兒盜版是在受害者不知情的情況下偷走他們的意識,進行上傳。做到這一點靠的是社會工程學:盜版者用詭計慢慢贏得受害人的信任,一點點侵蝕他們的隔弗羅,直到最適宜時再發動強攻,進攻對方的大腦。但這一次——“快刀斬亂麻的手法,簡單,精妙。”

“我的孩子,精妙這樣的字眼怕是不合適。”義人的聲音裏帶了一絲憤怒,“想不想看看他的遭遇?”

“看?”

“我之前拜訪過他。復活師正在處理。那模樣可不好看。”

“噢。”伊斯多咽口唾沫。比起死後發生的一切,死亡實在不算可怕。一想到那些事,他的手心就開始冒汗。但是,如果他希望成為義人,就絕不可以畏懼下界。“當然,如果你覺得看看有幫助的話。”

“很好。”紳士張開雙手,將共同記憶傳給他。伊斯多接受了記憶,這姿勢很親密,還有點癢酥酥的。然後,突然間,他記起了自己與穿黑袍的復活師同在地下空間的一間屋裏,準備從外記憶恢復大腦、植入新打印身體的情景。重造的巧克力制作師躺在合成生物缸裏,仿佛在泡澡,一動不動。費雷拉醫生用裝飾華麗的黃銅儀杖碰碰身體的前額,接下來的是突然閃現的眼白、回蕩在屋裏的尖叫、舞動的四肢、下巴脫臼時發出的脆響——

皮革味兒讓伊斯多直犯惡心,“簡直……太殘忍了。”

“很不幸,人就是這樣。”紳士道,“但希望還是有的。費雷拉醫生說,只要能找到數據,應該能清除他外記憶裏的噪音,讓他正確地恢復。”

伊斯多深吸一口氣,讓解開謎題所需的平靜融化自己的憤怒。

“你能猜到為什麽要你來嗎?”

伊斯多用自己的隔弗羅四下感知——這裏的所有智能物質都彌漫著一股忘川公民特有的注重隱私的意味,工廠給人一種滑不溜手的感覺。想從外記憶裏攫取這裏發生的事件,無異於妄圖抓住空氣。

“對他來說,這裏是非常私密的地方。”伊斯多道,“依我看,他不會與任何人分享這兒的隔弗羅,哪怕是很親近的家人。”

三台小智能機走進來,都是合成生命,一身明亮的綠色和紫色,仿佛靈活的大蜘蛛。智能機開始調整精煉機的手柄和表盤,心跳聲隨之增大了一擋。其中一個停下來檢視紳士,細長的肢腿拂過他的外套。義人用手杖狠狠一戳,那東西趕忙跑開。

“正確。”紳士道。他上前一步,離伊斯多非常之近。伊斯多在對方銀色的橢圓面具上看見了自己扭曲的映像:卷發蓬亂,雙頰潮紅。

“我們無法重建這裏發生的任何事,只能使用老式的方法。盡管我十分不願承認,但你在這方面似乎確有天賦。”

離得近了,義人似乎散發出奇特的甜味,很像香料,金屬面具也像在輻射熱量。伊斯多退後一步,清清嗓子,“不用說,我會盡力而為。”他裝模作樣地看眼命表——手腕上一只樣式簡單的小銅盤,只有一根指針,對他成為默工的時間做倒計時。“我看用不了多久。”他假裝漫不經心,可聲音裏的一絲顫抖卻泄露了實情,“今晚還得去參加派對呢。”

紳士沒說話,但伊斯多想象得出來,面具底下肯定是嘲弄的微笑。

又一台機器噼噼啪啪地活動開了,模樣比不銹鋼的精煉機精巧許多。那是台造物機,黃銅的裝飾線條透露出它的設計年代:王國時期。一只復雜的機械臂在金屬托盤上舞動,用精準的原子光束畫出整整齊齊的一排馬卡龍。智能機把糖果裝進小盒子裏,帶走了。

伊斯多揚起眉毛,滿心不以為然:傳統的忘川手藝人不該依賴科技。但從某些方面說,這台機器倒是跟他心中正逐漸成形的想法十分吻合。他仔細檢查一番,發現托盤裏殘留著幾條巧克力薄片。

他說:“不用說,首先,我要知道你掌握的所有情況。”

“他的助理說是她發現了屍體。”戴白手套的手輕輕一拂,將一小片共同記憶傳給伊斯多:一張臉、一個名字。他想起她來,仿佛對方是曾經的點頭之交。膚色微黑、臉蛋漂亮、可可色的頭發一圈圈盤起。“另外,死者家屬也同意見我們——你這是做什麽?”

伊斯多從造物機托盤裏拈起一片巧克力放進嘴裏,用最快的速度瞬目。不屬於他的記憶令他頭痛難耐,不過也讓他分辨出淡淡的紅莓味兒、苦味兒,以及納內迪峽谷土壤獨特的大地氣息。感覺有些不大對勁,過於脆弱。他走到巧克力制作師的屍體旁,嘗了嘗他抓住的大桶裏的巧克力。不出所料,桶裏的巧克力味道完全正確。

巧克力制作師的故事自然而然地浮現在他心頭,就像片刻之前被造物機描繪的馬卡龍,一個接一個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