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堂鳥(第3/7頁)

03.

“說到靳燦,給你講個笑話,”盧文釗對蕭菁說,“某期《科技現場》回顧了靳燦以絕佳的計謀戰勝鐵族的故事。到觀眾提問環節時,有一個人很不禮貌地自行站起來說:‘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主持人。’那個人說起話來滔滔不絕。他說,靳燦說什麽生命存在的目的就是繼續存在下去,根本就是毫無意義的同義重復。照此推理,我們也能說,地球存在的目的是為了繼續存在下去,太陽存在的目的是為了繼續存在下去,宇宙存在的目的是為了繼續存在下去。靳燦的這種說法無疑是從根本上抹殺了生命與無生命的區別,也抹殺了智慧生命與無智慧生命的分野。尤為可怕的是,這種說法將自然界最為神聖偉大的人貶斥為只為繁衍而存在的無道德的裸猿,完全無視人所取得的種種奇跡,為現代人的道德淪喪與腐朽墮落提供了重要的理論基礎。”

“這種說法我曾經聽說,說得好像現代人的所有過錯全是靳燦伯伯造成的一樣。”蕭菁說。

“我告訴他,第一,靳燦從來沒有支持過道德淪喪與腐朽墮落;第二,在靳燦說那句話之前,各個地方、各個時期,都有道德淪喪與腐朽墮落的事情發生;第三,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靳燦所說的話與現在某些人的道德淪喪與腐朽墮落有關;第四,很多人都覺得自己生活的時代人心不古,世風日下,而過去的人道德高尚,宛如生活在閬苑仙境中,這是一種沒有任何根據的錯覺。”

“我猜那個人並沒有服輸。”

“是的。那個人繼續說:‘在這個博士遍地走,碩士多如狗的時代,我不知道一個本科肄業生有什麽可嘚瑟的?以靳燦的學歷,有限的知識,還有不算很高的智商,卻想理解智慧的本質或者生命的目的這樣根本性的問題,根本就是“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這句話的最佳注釋。讀了幾本書,看過幾部紀錄片,就自以為掌握了宇宙的真理,其實不過是睜開眼睛看到了自己的眼屎。’”

“這種說法,還真是無恥。”

“關於學歷問題,靳燦自己有過回應:‘學歷與水平向來是兩回事情。’他說:‘我不是什麽著名院校的高才生,自始至終都只能算是一個科技愛好者,一個科技迷。我知道,很多人攻擊我這一點,進而否認我所做過的事情,我所得出的結論。其實,是他們不明白學歷與成就之間沒有必然聯系,是他們不能接受我這麽一個科技愛好者能夠做出他們這些博士都無法做出的成就。’”

“你就把這段話講給了那個人聽?”

“沒有。那個人提問,磨磨嘰嘰了半天,就是為了當眾說出自己的觀點,根本不是想聽我解釋。對他來說,解釋是沒有用的。因此,我對他說:‘要不你也提個假說來解釋人類智慧的來歷或者生命存在的目的?’”

“這種問法似乎不妥當。要是他真能提出什麽假說,你就不好下台了。”

“當時我也沒有想那麽多。幸好他沒有滔滔不絕地提出一大堆假說——你知道,這樣的假說在網上一抓一大把,簡直是汗牛充棟。他閉口不提假說的事,而是說:‘我知道你崇拜靳燦。但崇拜歸崇拜,要理性啊。’這人根本就是來惡心我的嘛。我當時腦子一定是短路了,我對那個人說:‘像你這麽理性的人,只怕做愛的時候都不敢用力,射出的精液都是冷冰冰的吧。’”

“這種回答……能從你嘴裏說出來……還真是讓人驚訝。”

“然後我就被投訴了,然後公司監理克勞迪婭找我談話。她早就對《科技現場》的收視率不滿意了。在第一視覺傳媒集團總部,有一個巨大的顯示器,顯示著公司每一個節目的收視情況,後十名被稱為垃圾節目,隨時可能取消。在總部,借助超級數據挖掘,你還可以看到公司播發的每一條信息的傳播情況,包括速度、範圍、影響力,等等。克勞迪婭讓我看了半年裏《科技現場》一路下滑的收視率,又讓我看了我罵觀眾那條新聞的傳播情況——比我的節目好得多——最後告訴我,兩條路供我選擇:要麽改變,把收視率提上去,要麽卷鋪蓋滾蛋。我選擇了第三條路,我到了火星——火星有個節目需要更換主持人,沒有別的人願意去。”

“這就是你去火星的原因?”

“至少是一部分原因。”

蕭菁說:“3月份的時候,我去見過靳燦伯伯,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他的葬禮我都沒有參加,他下葬的時候,我被科技倫理管理局監禁著。最後一次見面,靳燦伯伯讓我自己去尋找《世紀謊言——把靳燦拉下神壇》的真相。九個月過去了,在這方面,我卻沒有多少進展。不過,在別的方面的見聞讓我能夠更加理智地面對《世紀謊言——把靳燦拉下神壇》裏面所說的一切了。尤其是關於我父親的那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