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堂鳥(第2/7頁)

“鐳女孩瑪麗深受導師傑瑞米·斯坦頓的影響,後者是重返恩戈羅恩戈羅運動的發起者與領導人,然而,重返運動的失敗,吉瑞米的死亡,給瑪麗以沉重的打擊,最後竟得出了人類是地球最大的惡,要從根本上解決人類的問題——最為可怕的是她的計劃居然趨於成功,目前正進行得有條不紊。

“四乙基鉛洪之鋒曾被恩諾斯形容為一個‘單純而敏感’的人,但他內心的狂躁與粗鄙卻更令人印象深刻,而且,一個反科技的人,居然是一個操控電腦系統的高手——這無疑是一個堪比碳族七原則的絕妙諷刺。

“這些人,有的我還記得一清二楚,有的記住了故事,有的只剩下模糊的印象,還有的,記住的只有名字或者綽號,然而,他們都是這個時代的縮影和備注,都是在科技文明碾軋全世界時掙紮求存的靈魂!

“原本我是一個黑白分明的人。然而,在經歷了這麽多事之後,我發現想要堅持黑白分明是那麽難。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對於故事過分沉湎,以至於忘記了是非,老是覺得這個也對,那個也沒有錯,但事情怎麽會鬧到這步田地呢?碳族和鐵族怎麽就打起來了呢?這漫長的故事從哪兒說起呢?就從地球同盟的成立說起吧。”

02.

地球同盟是建築在國家的廢墟之上的。

在“五年浩劫”中,作為之前最為普遍的社會組織形式,國家幾乎毫無作為。“五年浩劫”結束之後,靳燦率先對國家在新時期的價值和意義做出了完全否定的評價,此後,在全球科技志願組織的大力支持下,反國家的思潮狂飆一般席卷了全世界。尤其是寰球網建立以後,否定國家,認為人類是一個整體的觀念進入到了千家萬戶。

托馬斯·霍布斯在《利維坦》一書中對於國家的定義被拿出來反復討論。霍布斯認為國家就是利維坦——《舊約聖經》中記載的一種怪獸;其中,主權是它的靈魂,官員是它的關節,獎懲是它的神經,財富是它的實利,安全是它的事業,顧問是它的記憶,公平法律是它的理智,和平是它的健康,動亂是它的疾病,而內戰則是它的死亡。

托馬斯·劉易斯在《細胞生命的禮贊》一書中對國家的抨擊被反復引用:在極端貪婪、強取豪奪、無情和不負責任等方面,沒有什麽能比得上一個國家了。國家在本性上是孤獨的,以我為中心,離群索居,國家與國家之間是沒有感情這東西的。真的,沒有哪個國家愛過另一個國家。它們從各自的門階上叫罵,往整個大洋中排便,搶奪所有的食物,靠仇恨而生活,對他人幸災樂禍,為他人的死亡而慶賀,為他人的死亡而生存。

周渝承所寫的《大趨勢》一書原本名不見經傳,現在被挖掘出來,其中對於國家的論述被反復提及:國家,既是社會發展的基礎,又會在發展達到一定程度時成為發展的障礙。當經濟和社會發展到新的水平時,國家原有的邊界將會對貿易的發展、文化的交流、物質與人才的流動形成制約,突破疆界就會成為發展的必然要求。

最為重要的是,一個新的宏大的歷史進程被傾注到每個人的心裏:在公元前1000年,地球上約有2180個國家,但經過了3000年漫長的歷史歲月,其中90%以上的國家已經消失。到21世紀初,只剩下200多個國家和地區。縱觀人類5000年的文明史,隨著人類自身及借助交通工具運動的速度增快,國家的平均面積也逐漸增加;國家正處在不斷融合和統一的過程中,國家的數量逐漸減少;國家正處在消亡的過程中。信息化時代和後信息化時代意味著國界將完全消失,國家將真正消亡。世界一體化的時代已經到來。世界需要一體化,世界也能夠一體化。

“五年浩劫”,30億人死亡,國家完全崩潰,政府完全癱瘓。人們普遍不再相信國家,不再相信政府。正是在浩劫對國家的概念進行粉碎性破壞之後,地球聯盟才得以建立。

然而,靳燦只是做到了人類文明在形式上的統一。在地球同盟內部,還存在著巨大得如同馬裏亞納海溝一般的分歧。由於巨大的歷史慣性,也由於對現實的不滿,很多人刻意無視過去黑暗、悲慘、淒涼的一面,唯獨記得過去光明、美好、溫暖的一面,甚至不惜通過虛構事實和數據,來強化這一認識。懷念過去,本是人類的一種美好情感,然而,堅定的復古主義者要的不是噓唏感嘆,而是在內心深處,把回到過去作為自己的目標,並組織起來,行動起來。因此,很多人恨地球同盟的締造者——靳燦。

地球同盟成立數十年來,靳燦並沒有以強有力的方式推進人類文明的整合與統一。由於鐵族的存在,使得人類文明的意識從之前零散的自覺萌發,到整合為各個國家和民族相互嵌合的、統一的人類文明變為可能。然而,靳燦深受《失控——全人類的最終命運和結局》一書的影響,認為這一進程應該是自然而然地發生,而不是某個威權者以鐵血手段強制推行。“‘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秦始皇幹的這些事情,在千載之後,固然被認為是中國文明香火不斷的原因,然而,當時卻是以諸侯國的文明消失以及無數人頭落地為代價來實現的。”靳燦如是說。因此,迄今為止,人類文明還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而不是確鑿的事實。也因此,統一人類文明的鼓吹者痛恨靳燦的不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