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龍泉宗(第3/7頁)

“盧施主,盧施主。”聽到空竹法師的召喚,盧文釗離開小窗,轉到正門,一腳踏入經堂。

03.

“我觀盧施主心浮氣躁,不知盧施主可否將心事告知貧僧?”空竹道。

“不瞞法師,”盧文釗說,“剛才那女子我認識。她口中的男子,就是我。”

“而你拒絕了她?”

“是的,在知道她是安德羅丁之後。我不知道,這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有更好的選擇嗎?”盧文釗的迷惘前所未有,一直以來,他都是認為正確就是正確,錯誤就是錯誤,因此,深深的迷惘中,又交織著深深的挫敗感。

“阿彌陀佛。貧僧明白了。盧施主,請跟我來。”

盧文釗像只鬥敗的公雞,條件反射一般跟在空竹身後,進入經堂裏邊的一間小屋。

小屋似乎由隔音材料搭建而成,裏面特別安靜。正中間供奉著一尊佛像,仿造的長明燈閃閃爍爍,顯得那尊佛像有些神秘,仿佛是活的一般,下一秒鐘就可能開口說話。

“心即是佛,心即是魔;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盧施主請看。”空竹道。

盧文釗順著空竹的手指看去,那佛像的面容分明就是自己。

他不由得心旌蕩漾,驚訝與震撼之情不亞於見到核彈爆炸。他使勁兒眨了眨眼睛,生恐自己一時眼花,看錯了。然而,沒有。他眨眼睛,佛像也跟著眨眼睛。他拿手指摸摸鼻尖,佛像也跟著拿手摸摸鼻尖。他輕輕咳嗽,這回,佛像卻回他以笑容——那詭異的感覺就像是鏡子裏的影像忽然間有了獨立的生命!

“你是誰?”盧文釗問。

佛像沒有回答,嘴唇微顫,似乎念了一句“我佛慈悲”。

刹那間,盧文釗看到了自己。準確地說,他坐到了蓮花寶座上,看到了面前那個茫然無緒的自己。我成佛了?難道真如空竹所言,我與佛有緣?佛是我最終的歸宿?他沉浸在這樣的想法裏,但意識深處,有一種力量在阻止他繼續沉浸。眼前所見,並非什麽無邊的佛法,而是強制性附身體驗。

現在,量子寰球網的節目有三種觀看形式:旁觀,以記者兼主持人為核心,觀眾在一旁圍觀,偶有參與;尾隨,通常用於直播,主持人更多的是扮演導遊的角色,而觀眾的參與程度取決於觀眾自身的意願;附身,借助共情分享系統,觀眾能夠在各個方面最大限度地與主持人保持同步。

“附身是個偉大的發明,對於傳媒藝術來說。”盧文釗的大學老師曾經這樣講過,“傳媒也好,藝術也好,其本質,都是把創作者自身對於創作對象的感受、體驗、情感等,借助語言、文字、音樂、雕塑等具體的外在形式,最大限度地傳遞給受眾。身臨其境、感同身受、醍醐灌頂等詞語描繪的,就是受眾與創作者之間產生種種共鳴的感受。但限於創作者的能力、受眾的素質,以及藝術的形式,這些感受都是間接的、少量的、輕微的。而附身,能夠將創作者的所有感受和體驗,分毫不差地直接傳遞到受眾的神經系統上,這就打破了創作者與受眾之間那道厚厚的樊籬,使受眾能夠最大限度地感受創作者所要表達的一切。”

老師最後總結說:“沒錯,對於傳媒藝術來說,附身是個偉大的發明,但也很危險。”

現在,盧文釗意識到,自己可能正面臨著那危險。

但他沒有恐慌,只是靜靜地等待,等待劇情進一步展開。

果然,眼前所見忽地一變,青山綠水之間,如夢一般,飄浮著一座古老的城市。一種陌生的情感在盧文釗心裏湧起,那是共情分享系統在拼命地工作。

“我叫鄒玉琛,出生在浙江嘉興。”

旁白徐徐道來,聲音與盧文釗一般無二。他不受控制地附身於鄒玉琛,看他所看,聽他所聽,想他所想。

盧文釗與鄒玉琛,已經合二為一。

04.

鄒玉琛自小聰慧,深得眾人喜愛。高中畢業,以浙江嘉興高考狀元的身份,毫不費勁地考進了清華大學理論物理系。就在大家都企盼他創造出什麽新的奇跡時,他卻迷戀上了一款網絡遊戲。

這款名為《楓之島》的網絡遊戲並不比別的網絡遊戲更加優秀,甚至可以說幼稚,卻在那幾年裏牢牢地抓住了鄒玉琛所有的精氣神。他把一切都投注到遊戲之中:上課時想著到哪裏去采礦,走路時想著怎麽分配技能,睡覺時想著如何給神兵利器加寶石……他也意識到,那絢爛的畫面和激動人心的音效背後都不過是一串串代碼,所有的等級、所有的坐騎、所有的絕技、所有的裝備、所有的稱號都不過是一個個數字,只要遊戲公司把服務器一關,一切都會化為烏有。但他就是無法戒除對於《楓之島》的網遊癮。

鄒玉琛曾經千萬次地問自己,為什麽會如此癡迷於《楓之島》?是以前沉醉於學習而忘了娛樂,因此現在補上,還是因為《楓之島》確實是一款值得沉迷的遊戲,甚至是因為單純喜歡打怪時橫掃一切的感覺?沒有一個答案討他喜歡。最後他得出一個結論:也許人一輩子總得沉迷於什麽。有人沉迷於麻將,有人沉迷於愛情,有人沉迷於釣魚,有人沉迷於肉體摩擦、體液噴射帶來的歡愉,有人沉迷於文字營造的虛擬意境,而我湊巧沉迷於《楓之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