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舞蹈的刀(第2/3頁)

從大學畢業到現在短短的幾年,顏安格的生活之流,就好像從平原流進了峽谷,不再平靜舒緩,突然變得洶湧湍急,一個接一個的浪頭讓她興奮得驚叫狂呼,卻又擊打得她氣都喘不過來。兩個男人,像兩股方向不同的激流,扭動著她,撕扯著她,終於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拽著她,沉向深淵。

桑中平回家了,在彈哥出車禍大約半年之後。

那天夜裏,他倆之間那久違的激情回來了。狂風驟雨之後,顏安格趴在桑中平身上,問:“這176天,你想我嗎?”

“當然想。”桑中平騰出一只手來,捏捏她的臉。

“想弟弟嗎?”

“想。”

“那想弟弟的媽媽嗎?”

“你怎麽會問起這個問題?”桑中平猶豫了幾秒鐘,嘆了一口氣,“有時想。”

“跟我說說她。”

“嗯……”桑中平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你們不是感情很好嗎,怎麽你不願意談談她呢?”顏安格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忌妒,我跟她又沒有什麽利益沖突。”

“感情好只是表象。”桑中平起身點了一支煙,“當然兩人也好過,不然不會走到一起了。把她和弟弟接來之後,我才發現,四五年的時間不在一起,兩個人的差距已經變得很大了。我想的我說的她聽不懂,也不感興趣,家裏是長時間的冷漠和無休無止的爭吵。所以很多時候,我就幹脆睡在辦公室。”

“怎麽會這樣啊?!”顏安格十分詫異。

“當然,在外人面前還是挺好的。曹國英是個要面子的人,我也不想被人說三道四。”

桑中平的亡妻曹國英是他中專同學,上學時二人開始戀愛,畢業後一起分配回了家鄉。後來桑中平在外闖蕩,她則留在家裏。直到弟弟兩歲多,桑中平的生意也漸漸做得很大,才買了流花溪的豪宅,把母子接到身邊。在一個男人有了錢就換老婆,女人換了老公就有錢的時代,桑中平一直是身邊眾人口中注重家庭的好男人楷模,是公司員工包括當時的顏安格心中的偶像。今日親耳聽見他說出這番話,顏安格不由覺得世界觀又被刷新了一遍。

看到桑中平無情無緒的樣子,顏安格只得訕訕地說了一句:“睡吧。”然而,待到桑中平低沉均勻的鼾聲響起,她卻依然在黑暗中瞪著雙眼。又過了好一陣子,她從床上起身,摸索著,輕手輕腳地走到梳妝台前,拉開抽屜拿出了讀心機。又輕手輕腳走回床前,坐到桑中平身邊,按下了開啟的按鈕。

屏幕上一陣亂閃之後,黑暗中,最先看到的是一個血紅的屏幕,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第二代讀心機,模仿了數碼相機的屏幕,同樣有表示廣角的Wide鍵和表示長焦的Tele鍵。顏安格試著按了按W鍵,一個女人的頭像出現在血泊中,面色蒼白,雙眼緊閉。這面孔顏安格覺得似曾相識,但又說不出是誰。她繼續按動W鍵,頭像便向後退了一大截。這是一個躺著的女人,什麽也沒穿。

顏安格差點驚得跳了起來,倒不是因為這個女人沒穿衣服,而是因為這女人從頸部以下到腿部以上都是空的。原來,這女人的胸腔、腹腔都被剖開了,裏面什麽內臟也沒有。顏安格想逃離這畫面,但腳是軟的,心也是空的。她一步也動不了。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對自己說道,“這不過是一個夢。”

她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驚悚。她想關掉讀心機,不過,好像身體不由自己控制一樣。顏安格擡不起自己的手,只好接著看下去。

那女人坐了起來,眼睛還是沒有睜開。她抓過一把刀——在她身體的左邊正好有一把刀,她是用右手將刀抓起來然後舞動的。

她第一刀就割在自己的脖子上,將頭顱割了下來。

然後她的刀又從頸部的斷裂處向下,豎著將自己劃成了兩半。而刀並沒有停下,繼續將自己的右手——拿刀的手,從肩部砍了下來。

她的右手像瘋了一樣,在空中跳動著,拼命地向身體其他部位砍去,狠狠地,直到將它們全部砍成碎塊。

然後,它在空中跳著舞蹈,將自己砍成一截截的。

最後,只剩下一把刀,在空中旋了幾個圈,掉落在地。

“當”的一聲,顏安格手中的讀心機幾乎同時掉落在地,昏厥過去了。在沙發上過了後半夜,迷迷糊糊之中,她默念著一句話:“如果我不打開讀心機的話,這時候我還會睡在老公身邊。”

清晨,桑中平起床了,看到顏安格睡在客廳裏,有些吃驚,不過也沒有多問,而是匆匆地穿上衣服,出門了。

“還不到八點就把我叫醒,就是為了讓我解夢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夜貓子。”司空炬慵懶的聲音,讓顏安格能想象出話筒那邊他睡眼惺忪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