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重逢

琴州玉泉山高爾夫別墅項目停工後,負責項目的子公司進入了清算程序,相關資產被凍結,用於賠償購房客戶損失,償還銀行貸款,支付建築材料和人工等費用。盡管資產進行了剝離,但為了維護品牌而不至於名聲掃地,作為母公司的中正地產集團也為這些承擔了不少款項。這兩年,因為受玉泉山項目的影響,公司沒再拿到地,沒進行開發,一直處於收縮狀態,除了部分管理人員留守外,大多數員工都拿了遣散費另謀生路了。

桑中平幾乎沒再到公司裏去了,整日在家讀佛經,有時坐在菩提樹下打坐,一坐就是一整天。顏安格對讓弟弟開口說話已經不再期盼,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畫室裏。

這天下午,顏安格的手機響了。

“這兩年,你好嗎?”有磁性的男中音。顏安格立刻反應過來,是司空炬的聲音。他終於出現了,在她差不多快忘了他的時候。

“死人,你死到哪兒去了?!”顏安格在電話中驚呼,“我到診所找你,他們說你已經將診所轉讓了。打你的座機和手機,都說是空號。在QQ、微信和微博上留言,都沒有回信,我都以為你變成氣體了。”

“我不是又變回固體了嘛!晚上見個面吧。”

“你這會有空嗎?我馬上就過來。”

顏安格匆忙化妝修飾一番,趕到咖啡館時,司空炬已坐在那兒了,他要了一個包間。像兩年前的那天一樣,他悠閑地蹺著二郎腿,啜飲著一杯水。但是,顏安格發現,他手裏夾著一根正在燃燒的香煙,而兩年前,他是不抽煙的。

“別扮酷。”顏安格坐下來就問道,“這兩年到哪裏去了?”

“當農民了。”

“人家都急死了,你還要開玩笑。”顏安格嗔怪道。

“真的,不開玩笑。我在山裏待了兩年,已經變成山民了。”

司空炬變化很大,不僅僅是手裏多了一根香煙。他臉上留了絡腮胡子,剃了個寸頭,衣著也有些邋遢,除了眼神更加犀利,全沒有出自海外名校的金領人士的風采。司空炬穿的還是兩年前那件尼諾·切瑞蒂灰色菱形格外套,不過胸前一大塊汙跡;裏面的那件阿瑪尼羊絨襯衫,更是皺巴巴的,一邊下擺紮在長褲裏,另一邊耷拉在皮帶外。不過,司空炬對自己的打扮似乎並不以為意,他對顏安格說道:“先別問我,我會慢慢告訴你的。你這兩年過得好嗎?”

“不好。”顏安格說,“桑中平的生意倒閉了,雖然用錢還沒有大問題,但我們的家庭生活非常不好。我的計劃徹底失敗了,弟弟沒有能夠張嘴說話,盡管我已經按照你的建議去做了,盡量跟他交朋友,給他講故事,拿筆讓他繪畫,但是,我還是沒能打開他的口。桑中平也離我越來越遠,我覺得那房子完全像是一座大墳墓。

“我跟桑中平根本不能溝通。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事業失敗而變得脾氣古怪了,他很少說話。反正我都快瘋掉了。

“我怎麽這麽失敗?有時,我一個人坐在客廳裏,看著那盞大吊燈,甚至有一種沖動,想把自己也掛上去。”兩行淚在顏安格臉上緩緩流淌。

這是典型的抑郁症症狀,司空炬想,病因是長期生活在壓抑的環境中。

“別哭了。來,我們先做一個心理測試。”

“誰還有心思做你的心理測試。”顏安格破涕為笑。

“試一下吧,很好玩的,說不定對改善你的狀態也有幫助。”司空炬一邊說,一邊打開了放在一旁的電腦包。他先拿出一台手提電腦打開,又拿出一個類似耳機的東西,讓顏安格戴上。

“這是幹什麽啊?”顏安格覺得有點好笑,“要聽歌嗎?”

這是個有點像耳機的東西,雖然也有引線,卻沒有耳罩,只是從一個類似耳機頭帶的支架上,一邊伸出兩只腳。頭帶的正中,也伸出一只腳。腳的末端,分別有一個直徑三厘米的圓形金屬墊——那模樣,實在有些像一條只有五條腿的章魚。顏安格把“章魚”戴在頭上,讓“章魚”的四只腳分別搭在耳根下和太陽穴處,中間的那只,則在前額的發際線以上。

“有鏡子沒有,讓我照照。”顏安格說,“活像二郎神的天眼。”

“你說對了,這個真就是天眼,專門看那些用凡眼看不到的東西。”司空炬笑了,“你先點茶吧,點了茶就不讓服務生進來了,我需要安靜。”

“那就喝鐵觀音吧,這個最能靜心。”

“別。工夫茶好是好,但有人泡茶太打擾了。”

“我給你泡吧,科學家。”

服務生拿來了茶葉,把茶具清洗幹凈,轉身關門出去了。顏安格點了一支香,然後洗手泡茶,一陣馥郁的茶香在室內彌散開來。顏安格端起白中透青的茶盞,輕輕啜了一口,然後閉上眼睛,把“章魚”戴在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