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墻畫

一切如常。

媒體上並沒有出現司空炬對賭失敗的消息。當天來到現場的傳媒機構,無一例外地選擇了不發聲,任憑網友追問結果,在微博賬號上如何艾特,也都裝作沒看見。

如炬精神分析所照常營業。唯一的變化是,司空炬本人沒有接診。他依舊每天按時到分析所,不過只是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拉上窗簾,在黑暗中呆坐。吃午飯的時候也不出來,而是由助理小青點了外賣,再端進去。一個小時過去後,小青去收餐具,發現司空炬只是胡亂地吃了幾口,基本都剩著。這期間,連會計去告訴司空炬,對賭的100萬保證金已經原封不動地從市心理學會的賬戶上退了回來,司空炬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老大這般要死不活的狀態,免不了讓全所上下竊竊私語,各種猜測。

第四天上午,小青接到一個電話,說要來拜訪司空博士。小青猶豫了一下,說道:“博士近期很忙,沒時間會見客人。如果您需要進行治療的話,我們這裏也有其他很優秀的精神分析師,我可以為您安排。”

“我叫顏安格。”

難怪,聲音這麽熟悉。小青拿著話筒的手抖了一下,說道:“那……那我去問問。”

“博士不在辦公室。”短暫的等待後,傳來了小青的最終答復,顏安格沒有多說,道謝後掛了電話。

快到傍晚七點,司空炬走出了辦公室。分析所裏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而小青因為要鎖門,一直在等著司空炬。這時,她驚異地發現:司空炬已一改這幾天邋裏邋遢、萎靡不振、要死不活的狀態,胡須剃了,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煥然一新地向她道別。

司空炬步履輕快地下了樓,打開停車房的自動卷簾門,上了自己的路虎極光。車子開到一家健身房的樓下,將車鑰匙交給了門口泊車的小弟,徑直上了樓梯。他沒有注意到,身後幾十米,一輛奔馳Smart始終跟在後面,不疾不徐。

司空炬進了健身房,立即投入了器械練習中。過了一會兒,一個女子婷婷裊裊地上了樓。她著高跟鞋,旗袍裹身,很明顯不是來鍛煉的——這個女子正是顏安格。她站在司空炬背後數米,悄悄觀察著正抓住龍門架把手做引體向上的司空炬。

司空炬背部,兩塊背闊肌從腰間斜著向外上方延伸,呈現出一個倒三角形。此刻,他雙腿交叉向後彎曲,吊在龍門架上的身體一上一下。隨著身體向上,肩胛骨收縮,背上順著脊柱一線,出現一道深槽。

“身體還略有點擺動。”教練走過來,輕輕拍了一下司空炬的腰側,“注意,必須完全垂直上下,不能借力,背闊肌才能得到最好的練習。”說著,看著顏安格,發出了似有深意的一笑,又走向下一個學員。

做完一組50個引體向上,司空炬落地,轉身,六塊腹肌映入顏安格的眼簾。她突然覺得有些眼花,對面那個只穿著健身短褲、肌肉緊繃的男人散發出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她有些站立不穩。

“你是來督促我關掉分析所的吧?”司空炬也發現了她,有些吃驚。

“不。”顏安格有些發窘,摸了摸自己略略有些發燙的臉頰,“我是來道歉的,司空博士。”

“道歉?你不是在嘲弄我吧?”司空炬滿腹狐疑,隨手從一旁抓過一條毛巾,擦著汗,“你贏了,我輸了,就這麽簡單。願賭服輸。”

“不,博士,千萬不要這樣想。”顏安格道,“我是很真誠地來道歉的,我不該無端地打攪你,把你拖進這一場莫名其妙的對賭中來。”

“這麽說,那100萬保證金是你讓退回來的?”

“是。”

“記者沒有報道,也是你安排的?”

“是。”

“你在發微博挑戰之前,很仔細地對我摸過底?”

“是。”

“你跟我有仇?”

“沒有。”

“那這樣子戲弄我,又是為了什麽?”

“其實,我是來求助的。”

司空炬露出了詫異的神情,隨即說道:“要不我們到休息室坐一坐?”

“司空博士,你不願意見我,但有些誤會必須當面才能向你解釋清楚,”落座後,顏安格說,“所以我不得已跟蹤到了這裏。請你諒解。”

司空炬擺了擺手,意思是挑重要的話說。

“我家裏的弟弟,哦,我的繼子,已經看了無數個名醫,但毫無作用。我想,人治不好他,只能找神了。看到媒體上對於催眠大師的報道,我心動了,希望你能治好弟弟的病。但又擔心你太忙,接診太多,不能全副精力為弟弟治病,便安排了這樣一場賭局。”顏安格又歉意地笑了笑,“我太急了,所以有些不擇手段,在這裏我真誠地向你道歉,我願意賠償你的一切損失。”

按照顏安格的說法,弟弟的生母五年前車禍去世。三年前,顏安格嫁給他的父親桑中平,當了後媽。丈夫事業發展順利,這個兒子卻成了他最大的心病。顏安格想生一個女兒,桑中平卻想再要個兒子,他說:“沒有兒子,我的事業誰來繼承?弟弟又是這個樣子。”這個時候,顏安格總要笑他土,說外面都稱他儒商、開拓型企業家,誰知骨子裏卻這樣守舊。不過玩笑歸玩笑,他們卻既沒要成兒子,也沒要成女兒。在一起兩年了,顏安格的肚子一點兒也沒有變化的跡象。“一定不會是我的問題,”顏安格很有些不服氣,“我這麽優秀的遺傳基因難道會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