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最後的槍聲(中)

時至今日,這座當年請法國設計師專門設計修建,宛如工藝品一般精致的聯邦首都華盛頓,已經變成了一片焦黑、醜陋、惡臭而又猙獰的廢墟。全城的自來水和電力供應早已斷絕,盡管開辟了防火墻和防火溝,市區依然有大約五分之一的建築物被摧毀了。竣工不過數年的五角大樓,在蘇聯戰略空軍的重點轟炸之中幾乎成了亂石堆,連鋼鐵構件都被燃燒彈的高溫燒化,變成一堆七扭八歪的垃圾。國會山的圓頂中了一枚五百公斤的重磅航空炸彈,當場就有幾十個人身亡,人肉碎塊、血液腦漿一起噴濺到了裝飾著精美壁畫的墻上,把去收屍的市民志願服務隊員給嚇暈了過去。橫跨波托馬克河的幾座橋梁也都被炸斷了,如今往來兩岸只能靠小艇擺渡。就連白宮也被炸塌了一角,幸好橢圓辦公室尚還完好無損,只有陳設的裝飾品被震碎了許多。

現在的華盛頓,已經沒有了電力,沒有了自來水,也沒有了報社和商店,更沒有了旅館和酒店……成千上萬無家可歸的市民和外地逃來的難民,得不到有效的安置,一部分人自發湧入了博物館和林肯紀念堂、傑佛遜紀念堂等殘存的公共建築安營紮寨,剩下的只能在拉法耶特公園、波托馬克公園和各處廣場上,用舊報紙和廢墟裏扒出來的木料搭建成小屋暫住,依靠政府提供的一點兒救濟食物,外加搜集野菜野果、捕捉老鼠野兔和從波托馬克河裏釣魚為生。簡直就像是當年的大蕭條時代,美國退伍軍人們進軍首都討薪之時搭建的“胡佛村”和“胡佛屋”……乍一看去,宛如昨日重演。其中一些破破爛爛的窩棚,甚至已經搭到了白宮的門外,距離橢圓辦公室只有不到兩百米的路,從麥克阿瑟總統的窗外,就能看到他們砍樹做飯的炊煙。

由於飲食不健康,很多人都得了痢疾和霍亂,每天都有人死於流行病,往往要等到屍體腐爛發臭了才會被注意到。而蘇聯戰略空軍每一次的越洋轟炸,則給這座絕望的城市制造出了更多的廢墟、彈坑和屍體。

那個威嚴、整潔而又莊重的聯邦首都,好似一個深邃而遙遠的夢,已經徹底破滅,一去不復返了。

不過,現在的麥克阿瑟總統,已經完全沒有心思再開著坦克去驅趕和碾壓這些流浪漢的窩棚了……嚴格來說,此時的麥克阿瑟總統,已經沒有心思去管任何事情,實際上,哪怕他有心想管,也管不到什麽了。因為他的聯邦政府已經陷入了空轉狀態,對這個國家基本失去了控制力,甚至連首都以外地區的消息都斷絕得差不多了,對於國內各州最近幾個月來的狀況,麥克阿瑟總統可謂是兩眼一抹黑,知道的比斯大林還少。

舉例來說,作為現任的美國總統,麥克阿瑟居然要通過蘇聯塔斯社的國際廣播,才得知有一支日軍已經在西海岸的華盛頓州塔科馬港登陸,而這支日軍的指揮官還是他的老熟人,曾經在日本將他俘獲並裝進鐵籠子裏遊街的辻政信中將……沒辦法,華盛頓州的議會和政府早就消失了,從核爆之中幸存的當地駐軍,在五月份報告了有日裔移民造反的消息之後,也跟白宮斷絕了聯系,再也沒有新的電報拍發過來。

於是,哪怕麥克阿瑟總統想要組織反擊,也找不到可以下令的對象,甚至已經沒有多少還能調遣得動的部隊——他這個堂堂總統目前在美國能夠掌握的兵力,居然比辻政信中將麾下的駐美日軍還要少!

再說了,即使手頭有兵可用,他也沒有辦法讓部隊穿過整個正在廢土化的美國,調動到西海岸去禦敵。

……

所以,面對出現在華盛頓州的這一小股日軍,麥克阿瑟唯一能做出的選擇就是裝聾作啞,佯裝不知道……好在今時不同往日,總統閣下已經沒有什麽民意和輿論壓力需要應付了,再也不必擔心新聞媒體的刁難,還有國會的質詢和彈劾——由於蘇聯人的空襲炸毀了印刷廠,再加上電力、紙張和油墨的供應盡數斷絕,聯邦首都華盛頓的所有報紙已經全部停刊。與此同時,由於議員幾乎逃光,國會的參眾兩院也永久性休會了。

——雖然迄今還沒有挨過核爆,但三天兩頭挨轟炸的華盛頓,同樣也談不上是什麽安全區。所以,國會山上參眾兩院的議員們,從今年春天開始,就三三兩兩地不辭而別,各謀生路而去。少數帶著家人逃進了最偏僻的深山野林隱居起來,打算學習當年的西部牛仔拓荒者,或者說現代的內陸版魯濱遜,重新靠著自己和家人的雙手燒荒耕種而生。多數自認為缺乏野外求生能力的家夥,則拖著妻兒老小,帶著隨身財物,乘坐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郵輪、貨輪、遊艇以及大西洋艦隊的剩余艦艇,渡過浩瀚的大西洋逃亡南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