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最後的槍聲(上)

時間這個東西,就好比一條令人難以捉摸的小溪,在我們無法看清的小溪上遊那頭,永遠站著一個充滿惡趣味的刻薄老頭,他肆意地操縱著堤壩的閘門;愁苦和憂郁的時間被無限延長,快樂和溫馨的時間卻稍縱即逝,值得慶幸的是,時間的這份薄情,對每個人來說似乎都是一樣的。

對於一九四九年的美國人民來說,沐浴在核爆蘑菇雲之中的這一年時光,真是顯得格外難捱而漫長。

——當然,其中相當一部分美國人,根本就沒能活到這一年的結束,所以對他們來說倒也不算太漫長。

從三月下旬開始,蘇聯超遠程戰略轟炸機部隊一度中斷的對美戰略核打擊,再次開始啟動,並且愈演愈烈、變本加厲——隨著越來越多的蘇聯圖-100“飛熊”超音速噴氣式超遠程洲際戰略轟炸機走下生產線,出廠服役,並且被克裏姆林宮迅速投入到跨越大洋的戰略轟炸之中。在這一年對美核打擊的巔峰時期,每天都有兩百到三百枚蘇聯原子彈在美洲各地的版圖上起爆,其中的90%以上的原子彈,都是落在了美國境內……由於核爆頻率過高,蘇聯原有的核武庫很快消耗殆盡,以至於不得不繼續加緊生產更多的原子彈……

而在另一邊,新大陸的人民,尤其是北美洲的人民,卻是日復一日地在焦炎煉獄之中掙紮,帶著無限的恐懼和絕望,眼睜睜地看著熟悉的故鄉慢慢化為輻射廢土,尤其是家園位於人口稠密的主要都市圈附近的美國人,幾乎是平均每隔幾天就能看到地平線上某個方向的蘑菇雲冉冉升起……如果他們還沒有死的話。

遍數美國和加拿大,差不多只剩下了兩座相對安全的城市(僅僅是不會被核爆),其中一座城市是西海岸被日本遠征軍登陸並盤踞的華盛頓州塔科馬港,而另一座則是美利堅合眾國的首都,東海岸的華盛頓……

……

一九四九年九月二十二日,美國,哥倫比亞特區,首都華盛頓

東方的遙遠天際,突然傳來了噴氣機引擎的低沉轟鳴,尖銳淒厲的空襲警報聲,隨即在空蕩蕩的聯邦首都街頭響起。寥寥無幾的路人立刻紛紛抱頭鼠竄,尋找到最近的防空洞就擠擠挨挨地往裏鉆。

接下來,伴隨著地面高射炮徒勞的砰砰射擊,一架邪惡紅色帝國制造的飛行怪物,從遠遠超出高射炮射程極限的高空呼嘯而來,帶著蘇維埃軍事工業力量的成果來到了華盛頓的上空,無視了地面的炮火,傲然地打開了腹部的彈倉,一枚枚五十公斤、一百公斤、兩百五十公斤和五百公斤航空炸彈投下來,由一個個小黑點漸漸變大,最後在波托馬克河的兩岸騰起了二十多處火光……一時之間,金屬碎屑、焦黑屍骸、草木灰燼,連同仿佛來自於地獄的硝煙和焦臭氣息,一起彌漫於華盛頓的殘破街頭,讓人簡直要聞之欲嘔……

——為了在曾經名為美利堅合眾國的輻射廢土之中,保留下一個可供談判的對象,蘇聯從一開始就公開承諾,不會對聯邦首都華盛頓進行核爆,並且也確實遵守了上述承諾,迄今沒有讓任何一枚核彈爆炸在首都所在的哥倫比亞特區。但是,蘇聯戰略空軍針對華盛頓市區的常規轟炸,依然在時不時地進行……前後多達數百噸的航空燃燒彈和高爆彈,將華盛頓的大片市區炸成了廢墟瓦礫,也把聯邦政府炸得散了架。

好不容易等到空襲過去,秋風瑟瑟的血紅夕陽下,一位衣著考究的老人鉆出白宮防空洞,在幾名保鏢的簇擁下,步履蹣跚地向著庭院走去……雖然從衣著打扮和排場上,看得出他應該是一個身份高貴的家夥,但此時在他的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出那種目空一切的上位者氣質,更沒有了任何的囂張氣焰。

他就是美利堅合眾國的現任總統,道格拉斯·麥克阿瑟——美國西點軍校歷史上最優秀的畢業生,曾經的五星上將和菲律賓元帥……但如今卻只是一個剛當上總統,就被迫面對亡國命運的不幸之人。

過去那一切意氣風發、傲慢自信的明星光環,此時早已從麥克阿瑟總統的身上被消磨殆盡。

現在的麥克阿瑟,只是一個被絕望宿命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男人,正疲憊不堪地被拖向命運的終點。

此時此刻,雖然蘇聯飛機早已揚長而去,但剛結束轟炸的華盛頓近郊,依然是黑煙四起、煙塵滾滾,白宮周圍也挨了一枚重磅炸彈,把門前的旗杆炸得只剩下一個彈坑。麥克阿瑟在保鏢的陪伴下走到彈坑旁邊,彎下腰來,伸手輕輕地觸摸了一下猶有余溫的焦土,眼中不由得閃現出了不甘和屈辱的淚光……

雖然他從很多年之前開始,就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入主白宮,走上自己的人生巔峰。但麥克阿瑟卻從來沒有想到過,當夢想成真之後,自己的總統生涯,居然會是如此的絕望和恥辱,簡直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