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熱鬧喧囂的東方海洋(一)

一九四五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新加坡

盡管此時的歐洲早已是風雪呼嘯、草木凋敝,但新加坡的章宜海軍基地卻依然是陽光燦爛、郁郁蔥蔥。

炙熱灼人的赤道烈日之下,伴隨著一聲悠長的汽笛,大英帝國皇家海軍東方艦隊的旗艦,在某個世界綽號為“非洲戰神”戰列巡洋艦聲望號,帶著一大串驅逐艦和運輸船駛入章宜海軍基地,緩緩放下了錨鏈。

而岸上準備已久的軍樂隊,也賣力地演奏起了《上帝保佑國王》的旋律曲調。

——時隔四年之後,大英帝國的米字旗,又一次飄揚在了闊別已久的新加坡上空。

如果站在聲望號戰列巡洋艦的艦橋上遠遠望去,新加坡市區那些富麗堂皇的歐式建築物、兩側整齊排列著棕櫚樹和花壇的寬闊街道,依然跟四年前別無二致,無處不體現著維多利亞風格的典雅情調。至於礙眼的太陽旗和旭日旗,還有那些日文的標語橫幅,則早已被知趣的南洋軍司令寺內壽一大將命人統統扯了下來。

在令人懷念的夕陽暮色之下,一切都恍如昨日重現,仿佛又回到了大英帝國稱雄四海的鼎盛時代。

然而,即使是最愚鈍的人,恐怕也很清楚,如今的日不落帝國,早已是日薄西山、面目全非了。

在出席過新加坡總督府內舉辦的投降儀式,看著新任的海峽殖民地總督蒙巴頓勛爵,從日本陸軍大將寺內壽一的手中接過他的指揮刀之後,英國皇家海軍東方艦隊司令,布魯斯·奧斯丁·弗雷澤上將沒有參加接下來的舞會,而是在人人側目之中,拎著一瓶威士忌走到陽台上,就著一小碟奶酪,獨自喝起了悶酒。

——雖然這麽做肯定會讓人覺得傲慢無禮、粗鄙不文,但弗雷澤上將對此毫不在意。跟某些文質彬彬的家夥不同,這位上將先生一向以粗人自居,自稱從沒讀過一本小說,既缺乏文化修養,也缺少政治智慧,從來不是玩官場的料,弗雷澤上將能有今天的地位,完全是靠著戰場上的一次次舍生忘死、血腥廝殺。

所以,他從來不屑於掩藏自己的情緒,更不喜歡掛著一臉虛偽的假笑,裝出一副彬彬有禮的紳士範兒。

此時此刻,弗雷澤上將的心情並不愉快,甚至可以說是很郁悶——帶著皇家海軍東方艦隊打回母港新加坡,確實一直是他的夢想,但像現在這樣純屬揀來的勝利,實在讓他感到索然無味。

——自從馬來亞易主、新加坡陷落以來,英國皇家海軍東方艦隊就被趕出了太平洋。但接下來,還沒等英國人回過神來,長驅直入的日本聯合艦隊又氣勢洶洶地殺進了印度洋,跟各個殖民地心懷不滿的反賊們聯手,繼續對英國人在東方的海陸軍展開一頓又一頓的暴揍:緬甸陷落、錫蘭陷落、印度大起義、阿拉伯人大叛亂、波斯軍隊攻占巴士拉……數不清的慘烈敗仗繼續接踵而至,一個個重要港口相繼丟失,大英帝國在東方百年經營的成果瞬間崩塌,最後逼得英國東方艦隊倉皇逃出了亞洲大陸。

等到弗雷澤上將在1944年秋天前來接任的時候,東方艦隊已經被打得僅剩下了一艘聲望號戰列巡洋艦、六艘驅逐艦和兩艘潛艇,外加幾艘貨船改裝的“吉普航母”,只能在非洲東海岸的摩加迪沙、達累斯薩拉姆和南非的開普敦這些地方混日子,前任艦隊司令薩默維爾將軍也因此被輿論界嘲諷為“非洲提督”……

而這支可憐艦隊唯一能夠對日本猴子造成傷害的辦法,無非就是從非洲東海岸出發,長途跋涉幾千海裏抵達印度洋彼岸,對東南亞或澳洲的某個日本海軍基地扔一堆炸彈,然後轉身就跑。但這樣的騷擾任務其實也相當兇險,一旦運氣不佳,就會被日本飛機咬住尾巴狂轟濫炸,或者讓日本艦隊圍追堵截……皇家海軍東方艦隊在撤離印度之後剩下的幾艘戰列艦、航母和巡洋艦,都在這種得不償失的騷擾戰之中陸續沉光了。

所以,無論弗雷澤上將再怎麽好勇鬥狠,也沒辦法憑著如此可憐的艦隊創造出什麽奇跡,只能趁著日本聯合艦隊主力不在的時候,時不時地偷偷組織“非洲特快”船隊,給困守孟買港的英印軍偷運幾次補給。一旦日本聯合艦隊大舉回師印度洋,弗雷澤上將就只能老老實實重返非洲,扛起獵槍去大草原上打羚羊。

等到今年秋天孟買陷落之後,弗雷澤上將更是連這點任務都沒了,只能整天待在非洲的海邊曬太陽。同時盤算著國內什麽時候會把聲望號給調回去,填補本土艦隊挨了蘇聯原子彈之後形成的巨大空白。

誰想到才曬了沒幾天非洲的太陽,弗雷澤上將就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天降大禮包給砸暈了:美國佬變本加厲地學習蘇聯榜樣,用原子彈和毒氣彈直接炸了東京,在一瞬間掐碎了日本帝國的頭腦和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