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今年中國盛產皇帝(四)

崇禎七年六月,湖廣行省,襄陽府

前不久才掛上了“闖王府”牌匾的大明襄王府銀安殿內,此時還沒有變成獨眼龍的新任“闖王”李自成,正頭戴一頂新打造的金冠,大模大樣地踞坐於龍椅之上,眯眼環顧著殿內的闖營諸將。

而在銀安殿的中央,則跪著一個身穿儒衫,頭戴方巾的老書生,正手捧一本折子,顫巍巍地誦讀著一篇拗口晦澀的文章:“……臣聞天生蒸民,樹之以君,所以對越天地,司牧黎元。聖帝明王鑒其若此。知天地不可以乏饗,故屈其身以奉之;知黎元不可以無主,故不得已而臨之。社稷時難,則戚籓定其傾;郊廟或替,則宗哲纂其祀。是以弘振遐風,式固萬世,三五以降,靡不由之。

伏睹闖王陛下,自登位以來,德布四方,仁及萬物。越古超今,雖唐、虞無以過此。群賢會議,皆言朱明國祚已終。臣聞昏明叠用,否泰相濟,天命未改,歷數有歸,或多難以固邦國,或殷憂以啟聖明。齊有無知之禍,而小白為五伯之長;晉有驪姬之難,而重耳主諸侯之盟……

臣聞尊位不可久虛,萬機不可久曠。虛之一日,則尊位以殆;曠之浹辰,則萬機以亂。方今踵百王之季,當陽九之會,狡寇窺窬,伺國瑕隙,黎元波蕩,無所系心,安可廢而不恤哉?願陛下存舜禹至公之情,狹由巢抗矯之節;以社稷為務,不以小行為先;以黔首為憂,不以克讓為事;上慰宗廟乃顧之懷,下釋普天傾首之勤。則所謂生繁華於枯荑,育豐肌於朽骨,神人獲安,無不幸甚。

臣聞尊位有德者居之,今仰瞻天象,俯察民心,朱明之數既終,行運在乎李氏。玄德通於神明,聖姿合於兩儀,應命世之期,紹千載之運。符瑞之表,天人有征;中興之兆,圖讖垂典。陛下明並日月,無幽不燭,深謀遠慮,出自胸懷,不勝犬馬憂國之情,遲睹人神開泰之路。是以今有湖廣生員XXX、XXX……等三十四人共奏,望闖王以江山社稷為重,早登九五大位,禦極天下,以安黎庶之心……謹上!”

如此艱深晦澀、拗口倒牙的辭藻,顯然並非李自成麾下那些大字不識幾個的農民軍將領,能夠聽得懂的。所以這位儒生剛剛抑揚頓挫地念了幾句話,在場的闖營諸將就已經有人哈欠連天,眼皮子直打架了。

直到那位儒生一口氣念完這道精心寫成的勸進表,跪在地上將折子雙手舉過頭頂。殿內諸將才趕緊打起來精神,準備應付下面排演過多次的重頭戲——只見闖王李自成又故作矜持地坐了一會兒,才緩緩起身,接過那份勸進表,輕描淡寫地丟到一邊,“……先生有心了,只是我闖營眼下才據有襄陽、南陽、承天、德安這四府之地,疆域有限,根基未穩,貿然行此大事,不過徒惹人笑而已,此事還是日後再說吧!”

“……闖王,您可不能妄自菲薄,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若無大義名分,我等又如何該治理地方呢?”

面對李自成這番假惺惺的推辭,立刻就有“忠臣”上前爭辯道,“……那蠻酋多爾袞才有兩府之地,就敢稱帝!如今陛下手握闖營精兵,又深得百姓擁戴,只需身登大寶,振臂一呼,天下群雄定會雲集響應啊!”

而下面擺了好久姿勢的闖營諸將,也是一起跪倒高呼:“……請闖王速登帝位!率領我等掃平天下!”

雖然眾人都是一片熱誠,但李自成還是按照古代的禮法,進行了三辭三讓,這才接受了諸位將領的一片拳拳之意,宣布登基稱帝,定都襄陽。本來以闖營的名頭,自然應該以“闖”字為國號,然而“大闖國”這個名號實在太難聽,就連闖營諸將都覺得受不了,於是改為大順——至此,又一個大順皇帝新鮮出爐了!

接下來,隨著李自成的悍然稱帝,散布在湖廣和中原等地的其余各路流寇,也是深受刺激,紛紛起了稱孤道寡的念頭。只是其中不少流寇首領手下的兵馬不多,實力弱小,地盤又跟闖營離得近,不敢悖逆了這個強鄰,於是只得在名義上接受了大順皇帝李自成頒發的公侯封號,對這位草莽天子跪拜稱臣。

而另一些麾下兵強馬壯、實力雄厚的流寇首領,則自然生出了另起爐灶的心思——比如別號“曹操”的羅汝才,此時剛剛攻下長沙,手下的兵馬和地盤不比李自成差多少,聽說李自成這家夥都當了皇帝,自然也不甘示弱,當即就綁來一群節操匱乏的老儒生,煞有介事地炮制了一些祥瑞。接著又偽造了一份血統高貴的家譜,最終。羅汝才同樣在很有範兒地“三辭三讓”之後,於長沙舉行了一場盛大的祭天典禮,正式登基為帝,建立大楚國,定都長沙,同時冊封了一大堆的公侯將相,儼然與李自成的大順朝分庭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