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在上海有皇帝出沒!(上)

“……騎隊,突擊!”

伴隨著清軍旗牌官揮舞的旌旗,一小隊彪悍的八旗鐵騎,向膽戰心驚的義軍發起了最後的沖擊,輕騎所過之處,貌似人多勢眾的義軍,被弓射、刀砍、棒砸,死傷慘不忍睹,一瞬間就完全崩潰。

——撕心裂肺的慘叫,被刀劈飛起的頭顱,刺鼻的血腥,還有……距離自己腦門越來越近的狼牙棒!

“……啊——”

熹微的晨光之中,伴隨著一聲尖利的驚叫,陳子龍從床榻上猛然坐起,這才記得自己早已遠離了戰場和廝殺,如今正在上海縣城的自家別院裏,但每每在夢中憶起當時的情景,依然是心有余悸。

發呆良久之後,陳子龍伸手一摸,額頭和鬢發都是一片濕漉漉,當真是汗濕重衫。

一個多月之前,他和朋友聯手組建的“振武軍”,就是這樣被一小股清兵遊騎給打得土崩瓦解,落荒而逃。在全軍崩潰之際,陳子龍一度以為自己到了殉國的時候,誰想最後還是被幾個忠仆給拼死救了出來。

但即便如此,逃到上海的陳子龍也還是大病一場,從此不敢輕言兵事,更不敢再隨口紙上談兵了。

“……公子!你這是怎麽了?”

跟著陳子龍一起從清兵刀下逃出來的蘇州名妓柳如是,也是剛起床不久,正打了一盆井水,蹲在外邊的院子裏梳洗,此時聽見陳子龍的驚呼聲,顧不得披頭散發,就急匆匆奔過來詢問。

陳子龍從床上擡頭一看,只見柳如是一副雲鬢松散、衣衫淩亂的模樣,還有陣陣女子幽香入鼻而來。如果在平常時候,他怕是早已心神蕩漾,情難自禁了。只是在眼下這會兒,他卻沒有半點尋芳的心思。

“……沒什麽,只是做了個噩夢!”對著柳如是的嬌顏,陳子龍只是隨意地擺了擺手,就徑直跳出被窩,脫去睡衣換上了外衫——反正作為妓女和恩客,他倆早已是同床共寢的關系,沒啥可避諱的。然後,陳子龍又往懷裏揣了個燒餅作為早點,便帶著兩個小廝急匆匆地出了門,臨行前還不忘吩咐柳如是一聲:

“……如是,今天我得跟徐閣部和孫大人在天主教堂商談要事,午飯就不回來吃了!”

……

上海縣城的歷史相當悠久,其最早建置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唐代,不過一直到明代晚期,這裏按照江南的標準都還只是一座小城市。就連松江府的府城,也不是在上海,而是設置在南邊的華亭。

不過,自從明代後期的“隆慶開海”以來,上海終於逐漸成為一個對外通商口岸,向海外和國內南北各地大量輸出松江府特產的棉布,市面上開始繁華起來。全縣人口增長到十萬戶,城內居民也有三萬多戶,在大明的天下也算得上第一流的大縣了。不過,跟當時已經十分興旺發達的福建和廣東各大海港城市相比,上海港的規模還是差了很多。跟擁有近百萬人口的蘇州、杭州、揚州,更是完全無法相比。

然而,就是這樣一座尋常的縣城,如今卻湧入了足足十多萬的戰爭難民,霎時間就超過了上海的承受能力。陳子龍帶著小廝走過街頭的時候,看到每一處屋檐下都擠滿了很多破衣爛衫、面帶菜色的外地饑民。而由於“澳洲人”艦隊封鎖出海航道,松江棉布無法出售的緣故,上海本地的織布工匠、印染工匠也是在大批失業,外地人就更是找不到工作了。這麽多衣食無著的人擁擠在小小的上海縣城內,弄得市面上愈發混亂——就像一句老話說的那樣:如果當你走投無路的時候,請不要忘記還有最後一條出路,那就是犯罪。

於是,各種搶劫、殺人、盜竊、暴亂事件,以爆炸式的增長速度在上海縣城內蔓延,很快就超出了縣衙的管理能力,甚至就連上海縣令也在上個月不知被誰打死了,使得這座城市從此進入無政府狀態。

眼下完全是靠上海最顯赫的幾個世家大族,聯合派遣各家的武裝家丁在巡邏彈壓,在街邊和城門口掛了一串人頭“震懾奸民”,又拿出存糧施粥賑濟,這才勉強維持住了上海縣內的基本秩序。

陳子龍此次前去拜訪的天主教堂,位於上海縣城外的法華鎮,也就是日後的徐家匯。因為徐光啟的後人曾經在這裏聚居,所以才得了這麽個名字。不過眼下這會兒,徐光啟還活著。

這位引進了西方幾何學和紅薯栽種技術的老牌明末洋務派,眼下中國士大夫之中少有的“睜眼看世界”的人物,以及當前明朝地位最高的基督徒,如今已有七十多歲了,算得上如今上海地面上的頭號人物。而且此次召開在上海天主教堂的會議,也是由徐光啟發起的。

事實上,徐光啟在本時空過去兩年裏的經歷,也堪稱是一波三折。

——在崇禎五年的時候,徐光啟原本在北京擔當內閣大學士,因為陳新大帥的登州鎮扯旗造反,驅逐登萊巡撫孫元化,打得山東官軍節節失利,而大明朝廷又是四面起火八方冒煙,到處都是敗報連連,沒有力量大舉討伐登州,所以當時還沒換魂的崇禎皇帝,就派遣徐光啟大學士出京,去山東招撫登州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