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歷史已經陷入迷霧中

“……歷史上的那場黑死病,消滅了當時八千萬歐洲人之中的大約兩千五百萬,全面熄滅了歐洲各地的戰火——原因是沒有足夠的健全男人補充軍隊。給歐洲帶來了難得的和平:雖然這和平比戰爭還可怕。”

站在拉文克勞塔樓的樓道露台上,望著窗外紛紛揚揚落下的鵝毛大雪,王秋一邊看著智能手機裏儲存的資料,一邊對李維如此侃侃而談,“……除此之外,這場黑死病的浩劫,也給中世紀歐洲社會的經濟、政治、文化、宗教、科技都造成了劇烈的沖擊,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有許多學者把黑死病看作歐洲社會轉型和發展的一個契機。它就像毛蟲的結蛹,雖然痛苦,但待到破蛹而出的時候,就能蛻變為華麗的蝴蝶!

在黑死病之前的中世紀歐洲,領主們的土地由他們的農奴來耕種。農奴們攜家眷居住在由蘆葦、草皮和泥土搭建的茅屋所組成的小小村落裏。房屋裏的地面鋪上樹葉和幹草,房屋中間用石頭壘出一個點篝火的平台。因為沒有窗戶或煙囪,生火產生的濃煙通過房頂的孔洞或者敞開的門釋放出去。屋裏的家具就只有一張簡單的桌子,幾個凳子,一個儲物箱,和幾張大木板拼湊出來的床鋪,或者幹脆直接睡在草堆上。每個茅屋旁邊都有一小片自留地,可能還外加雞圈和豬圈,附近的小河裏還養著鴨和鵝。大型耕地動物如馬和牛由全村的農戶分享使用——這基本上就是絕大部分中世紀歐洲農村的通常面貌了。

這種中世紀的村落大多圍繞著一大片土地而修建,土地屬領主擁有,由農奴們負責開墾耕作。領主們住在具備防禦功能的大型莊園或城堡裏。農奴們為領主艱辛奔波,自己的衣食毫無定數,每年稅務的多寡有時只在領主一時的興致而決定。領主們還主宰著這些可憐的不識字的農民們的司法權。教會和領主壟斷了絕大部分的經濟和武力,農民的任何反抗都毫無意義,他們之中的幸運兒或許可以改變自身處境,比如糾集一幫暴徒打下某座莊園,然後搖身一變成為主人,但對於整個社會秩序而言,一切都沒有真正的變化。

雖然一部分城市居民已經擺脫了封建制度的束縛,但鑒於這個時代可悲的城市化水平,至少超過百分之八十的歐洲人,依然生活在領主們無孔不入的完全掌控之下,一代代重復著一成不變的艱苦生活,看不到任何變革的希望,只能用宗教麻醉自己——事實上,在二十一世紀的印度農村,差不多也是這樣的狀況。

這是一種沉悶而死寂的社會,猶如一團黑暗的泥沼,除了少數坐享其成的剝削者,大多數人從出生到死亡,都只能在絕望之中掙紮,只求能吃上一口飯,活得像狗一樣卑賤,像豬一樣渾渾噩噩。社會的發展已經進入瓶頸,人口膨脹的壓力吞噬了可以用於技術進步的資本,但當權者卻本能地敵視任何變革。想要推動這個停滯的社會繼續前進,打破舊時代的桎梏和枷鎖,就需要一場鋪天蓋地的紅色革命。

但是,在這個愚昧的時代,卻沒有任何像樣的革命理論,甚至連革命的思維概念都沒有。

然而,黑死病卻在無意之中代替了革命的作用,改變了這陷入泥潭和停滯的一切。

隨著相當數量的農民泯滅於黑死病中,領主們如果不想讓他們的土地荒廢,只有兩個選擇:花高價錢雇傭勞力,或者把土地出租給幸存下來的自由民。當然,歐洲各國政府有時會和領主們鉤肩搭背,用法律強迫農民們免費勞作。就像中國古代王朝強迫農民服徭役,卻非但不發工資,連口糧都要他們自備一樣。

可是時間一長,隨著農民數量在瘟疫中繼續遞減,這種政策最終只能導致暴動,結果要麽是國家崩潰王朝覆滅,要麽是領主們做出讓步,因為他們意識到如果沒有了勞動力,他們就連半點收入都沒有了。

當勞動力成為極度稀缺商品,並且還在急速減少的時候,任何強制手段都是沒辦法抑制工資上漲的。

於是,農奴制度開始瓦解,封建領主不得不放松對農民的人身管束,只求他們能上繳賦稅,使得農奴變成了佃農。隨著疾病和死亡進一步消耗著勞動力資源,佃農們又不得不招募人手來幫助工作,這些人來自沒有土地的流民和城鎮中活下來的人。就這樣,勞動力開始自由流動,封建莊園逐漸走向了末路。

由於人工費用隨著死亡的蔓延而急速上漲,除非農場主願意提供額外的福利,如牛、農具和種子,否則農民們根本不願意接受租賃契約。在城鎮裏,同樣由於死了太多的工匠,迫使剩下的老板們不得不挖空心思,考慮如何用工具和機器來取代人力,從而出現了對技術革命的需求。由於瘟疫持續減少著各行各業的行會成員的數量,行會們不得不擴大成員招募的範圍,這就意味著傳統的只有通過血緣和親友等關系進入行會的規矩被廢除。同時,工人入會以後的學徒期也縮短了,手工作坊開始向資本主義工廠轉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