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生的故事(第4/23頁)

那個七肢桶發出更多的振動音。聲譜圖顯示,這一組音的後一半看上去像是第一次那個振動音的重復,如果我們將第一次發音標記為〔振動音1〕,那麽,這次的一組音就是〔振動音2+振動音1〕。

我指著視鏡裏的一個物體,可能是七肢桶的椅子吧,問:“那是什麽?”

七肢桶頓了頓,指著那把“椅子”,又發了一個音。這次的聲譜圖明顯不同於前面的音——標為〔振動音3〕。我再一次指向“椅子”,同時播出〔振動音3〕。

七肢桶作出回應。從聲譜圖看,這一次的音看上去像〔振動音3+振動音2〕。樂觀解釋:七肢桶是在證實我播放的音節,這說明它們與人類在說話模式方面有相通之處;悲觀解釋:真氣人,它在咳嗽。

我用電腦將聲譜圖劃定為幾組,試著注明每一組的意思:〔振動音1〕指“七肢桶”,〔振動音2〕指“是的”,〔振動音3〕即“椅子”。在這幾組音之上,我打下一個標題:“七肢桶語言A”。

蓋雷瞧著我打字,“為什麽寫個A?”

“七肢桶可能有多種語言,這個A就是指它們目前使用的語言。”我答道。他點了點頭。

“現在咱們試點別的,只當逗樂解悶。”我分別指指兩個七肢桶,盡力模仿出〔振動音1〕(意思是“七肢桶”)的聲音。外星人停頓了好長時間,接著第一個七肢桶說了點什麽,第二個七肢桶跟著說了點別的什麽。這兩組音的聲譜圖跟剛才記下的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我不清楚它們是在彼此交談還是在跟我說話,因為它們沒有臉,也不轉身。我又試著再度發出〔振動音1〕。毫無反應。

“差得太遠了。”我咕噥道。

“能把這種音發出來,我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了。”蓋雷說。

“你該聽聽我學駝鹿叫,嚇得它們沒命地逃。”

我重復嘗試了好幾遍,但沒有一個七肢桶作出任何我能夠識別的反應。只有當我重播七肢桶發音的錄音時,它們才表示確認:發出〔振動音2〕——“是的”。

“看來咱們只好完全依賴錄音了?”蓋雷問道。

我點點頭,“至少目前是這樣。”

“我們現在要做什麽?”

“現在要做的就是弄清楚,它們剛才那些話說的是不是‘這些家夥可真逗’,或者‘瞧它們在幹啥’。接下來,等那第二個七肢桶發這些音時,我們再看看能不能把它們的意思確定下來,哪怕確定其中一個音也好。”我示意他坐下,“讓自己舒服點兒,這件活計還得花不少時間呢。”

一七七〇年,庫克船長的“努力”號抵達澳大利亞昆士蘭海岸。庫克留下一些船員維修船只,自己率領一支隊伍出發探險。遇上當地土著居民後,一個船員手指著身體袋囊裏揣著幼崽跳來跳去的動物,問一個土著“這東西叫什麽”。土著說:“Kanguru。”從此以後,庫克和他的手下便用這個詞稱呼這種動物(袋鼠)。很久以後他們才明白,Kanguru在土著語言中的意思是:你說什麽來著?

我每年給學生作課程簡介時都要講這個故事。幾乎可以肯定,這個故事是瞎編的。這一點我以後會向學生說明。不過作為軼事趣聞,它妙極了。我年年都說。當然,在未來的歲月裏,直到我的教學生涯結束,大學生們真正想聽的是有關七肢桶的軼事。他們當中很多人之所以選我的課,目的便在於此。

於是我會給他們看我在視鏡前與七肢桶對話的錄像帶,以及別的語言學家和外星人對話的錄像。這些帶子很有教育意義,如果再有外星人來訪,它們會發揮很大作用。不過,這些錄像裏沒有多少軼聞。

說到學習語言的軼事,我最喜歡幼兒園的語言習得過程,這裏頭的軼事簡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我記得有一天下午,那時你才五歲大,剛從幼兒園回家。你將用蠟筆東塗西抹,而我呢,那時正在批改作業。

“媽咪。”你會這麽叫我。你小心翼翼裝出漫不經心的語氣,只有想提出什麽要求時你才會這麽說話。“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寶貝,問吧。”

“我能,嗯,伴嗎?”

我會停下批改作業,擡起眼睛,“你說什麽?”

“幼兒園裏莎朗說她會當伴。”

“真的?她跟你說過什麽伴嗎?”

“她姐姐要出嫁了,她說,嗯,只有一個人可以,嗯,伴。就是她。”